安晏頂著頭套,捂著口罩,身上穿了白大褂,全副武裝後跟著大師傅黃慶往後廚走。
黃慶原先是個農民工,吃過他父親安新國的包子後,就非得要拜師學藝。他父親沒時間教,讓他外公給親自帶,一帶就帶了五個,這五位師傅都算是他父親的師弟,不過年紀都比他父親大。
黃慶最先拜師,現在不流行師兄師弟的喊,大家都喊他黃大。他是個直腸子,對安新國也最忠心,安新國死後,這個包子店就一直由他管著。但他水平實在有限,勝在手藝好,所以包子店就出現了奇怪的現象,客人非常多,收益非常少。
「黃叔,我一定要捂成這樣?」安晏有點後悔妥協了。是轉念想,他妥協又能怎樣,回去看駱林那張臭臉?
哎,怎麼也得等駱林消氣。
「叫我大師傅,廚房的小子們都這麼喊我。」五個大師傅都被駱林叫到一處談過心的,知道該怎麼對待安晏。黃大態度冷冷,操著方言道,「你以後要比別人早來半個小時,把自己武裝好,不能讓廚房的人看見你的臉。」
「是怕我露臉後,他們就不自在了麼?」
黃大頭疼︰「你已經不是老板了。武裝好了後,先給自己消毒,然後進來打掃衛生,消毒整個廚房,最後你自己再消一次毒。我們廚房被查出過幾次衛生不合格,所以對衛生這一片,我們現在抓的很緊。」
不合格?這不能!他的包子店最干淨不過,所有食材都會處理干淨,人員也都經過專門的培訓。並且為了防止秘方泄露,後廚里基本上都用老員工,都知道規矩,當然,也有例外,比如他這個走後門進來的。
安新國在世的時候就訂了規矩︰每日一消毒,上下午兩遍打掃衛生,夏季不留過夜食材,冬季食材不得超過三天,食材進購嚴格把關。
現在後廚還是按照這個標準來執行,衛生應該沒問題才對。
安晏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方向,他正好埋伏在後廚看看衛生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大家停一停,這個是新來的幫工,叫小安子……」
「小安。」小安子是太監的名字。
黃大白了安晏一眼,繼續跟大家說︰「小安子是走後門進來的,不過大家不用對他客氣,有什麼髒活累活盡管讓他干。」
安晏︰「……」
「白五,他交給你帶著。」
白五原名叫白,是最晚進師門的小師弟,不過年紀只比黃大小一點,今年已經五十多了。他正在調肉餡,看都不看安晏,直接吩咐活計。
「去刷碗。」
安晏走過去他跟前,用眼神說︰白叔,白叔,我是安晏,求支援!
「你小子怎麼這麼礙事,刷碗去。」白五壓根就不看他。安晏沒辦法,只能去刷碗。他向其他的幫工要手套,有個大媽斜眼看他︰「要啥手套,有手要啥手套,你用手套洗,還是用手洗?」
「手手手!」安晏抹把汗走到洗碗間,本來都做好會看到高高摞起小山似的髒碗的準備了,誰知道他就看見四五十個盤子,被隨便扔在水池里。
雖說大伙來主要是吃包子,但多多少少會點幾個菜,而且在等包子的時候,不點涼菜就只能干坐著等。按一個桌子上三盤菜來說,今天吃飯的怎麼只有十幾桌人?
「誒。」安晏從洗碗間鑽出頭,問在旁邊和面的人,「今天生意怎麼樣?」
「好著呢,蒸籠都不夠用。」
「那為什麼買菜吃的人這麼少?」
和面的大壯皺皺蹙眉︰「我說你是碗少的不夠洗啊,腦子有病吧,賣的少你不省勁麼?」
賣的少不掙錢啊!安晏不死心又去問黃大,黃大也罵了他一頓,讓他專心洗碗,連一個洗碗工都干不好,憑什麼管前面賣菜的事?
「要是碗洗不干淨,明兒你就不用來了!」
安晏憋著股好奇回到洗碗間,他雖然沒有潔癖,但是也從沒伸手給別人洗過碗。薛杏從不讓他洗碗,吃飯的時候,恨不得能直接喂給他吃。
捏捏眉心,上吧,為了在第一天不被打敗,就是讓他掏糞,他也會堅持下來。他把碗盤刷干淨,然後拿去消毒。洗完這一批就在廚房轉悠,仔細查看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他以前來後廚是找好吃的,現在則是找不能讓人吃的東西。
轉悠的時候,有髒碗送進來,他就去洗,洗完再接著轉悠。
廚房六點開門,七點賣早點,晚上十點關門,這期間上下午都有一段時間能稍作休息,中午吃飯大伙輪著來。
安晏在後廚一邊啃著包子一邊看大伙忙不迭的干活,突然想︰這些人難道不累?他問黃大要後廚的排班表,直到黃大嫌他管的事多,所以換著方式打听。
「我不會要一整天都待在這里吧?」
「當然。」
「那是怎麼個休息法,雙休,還是干一天休一天。」
黃大捏包子褶皺的手停下,抬起已經略有渾濁的眼盯著安晏看,直看得安晏不自在了,他才嘆口氣︰「你要是累,就回去吧。反正現在這店,也跟你沒什麼關系了。」
「誰說的,我是幫工!」安晏不死心,實話實說,「我就是想問問大家的排班情況。」
「每月歇三天,時間隨便選。」黃大將捏好的包子放入蒸籠。蒸籠一層壓一層,疊了七八層,被一旁的幫工端走放火上蒸。而蒸好的灌湯包開籠的那一刻,肉香和面香完美結合後的香氣,瞬間得以釋放,滿屋的人都停下動作,吸了吸鼻子。這香味,聞了就讓人肚子餓,所以這廚房的人都是胖子!
安晏躲回洗碗間,任勞任怨干了一整天。晚上十點多,他已經累得走路都飄了。髒碗是沒多少,後廚不能躺不能坐,他站了一整天!
出了包子店的後門,安晏想繞到街口打車回去,他剛走到街口,就有車的燈光打過來,晃得他睜不開眼楮。
這種暴戶炫耀有車的行徑!
駱林打開車門,把快要飄起來的安晏塞到車里,問他今天工作的滋味怎麼樣。
「不怎麼樣。」安晏故意把手貼到駱林的脖子上,「這是一雙洗了六百多個髒碗盤的手,你感受下上面活蹦亂跳的細菌。」
駱林皺眉頭,卻沒有躲開,側著身子認真給安晏系安全帶。
「喂,學校往東走。」
「去我家。」
「去你家做什麼?」不會對他有什麼不良企圖吧?這還沒結婚呢啊!不過要是駱林堅持,咳……
「收拾屋子,你兒子要來了。」
「……」你兒子!
駱林的家在一處高檔公寓里,買了兩層,一樓二樓都是駱林的地盤。駱林一個人住,平時也沒什麼客人到這邊來,他就把一樓改成了游泳池和圖書館,以及廚房。是的,一個一百多平的廚房。
二樓則是駱林的臥室和衣帽間,還有幾件客房,以及很久沒人住過了。他們還在國外的兒子被安排住最北面的房間,離駱林的房間很遠,理由是駱林不想听小孩子哭。
「你的房間跟他挨著。」駱林讓安晏看他的房間。
「床呢?」安晏在他面積巨大的房間轉了三遍,也沒找到他的床。
駱林別開眼神,故意凶︰「你傻啊,誰娶媳婦還分房睡!」
安晏突然用胳膊肘頂住駱林的脖子,逼得駱林退到牆角,他湊過去踮起腳親了親駱林的嘴。
「‘媳婦’這個詞我先不跟你爭。我只問你,你也知道咱倆要結婚。你把我當什麼了,誰舍得自己心愛的人去吃苦?而且咱倆說好了,我去是拯救包子店,你憑什麼讓我去當幫工!」
「我阻攔你了?好笑,那是我的店,我大慈悲讓你進後廚你都該感謝我!」駱林擦了擦嘴角,一股子韭菜味!「要是不滿意,隨時以不干。」說完,冷著臉看安晏,眼神卻帶了一絲絲緊張。
「笑話,我是那種隨便就放棄的人?」
「不是。很好,那準備履行你的家庭責任吧。」駱林悄悄松了口氣,開始高貴冷艷地指揮安晏干活。「給他買了個書架,你從樓下圖書室挑幾本書放上來。」
累死了不想動!安晏問︰「他認中國字麼?」
「能認。」
安晏無語︰「等他來了再說。我去睡了,我明天五點半就得過去。」
「你刷碗要去那麼早?」
「拜你所賜,我作為一名地位低下的幫工,要趕在眾人之前,先把廚房打掃一遍。」安晏說完,怕駱林讓他干活,忙把腦袋往駱林肩膀上一擱,裝死不肯動彈了。
駱林低頭看了他片刻,將人打橫抱起,放到床上,輕輕給他月兌了衣服和鞋,拿毛巾擦了臉和手。無論駱林怎麼折騰他,安晏全程不敢動彈,裝死裝的一流。直到駱林親了親他的嘴角,他才差點沒控制住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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