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的財產?」白五推了推眼鏡,有些吃驚。安晏從小就很少主動提起父母和外公,不過倒也不避諱,還特別願意待在他父親的辦公室。
白五直搖頭,這個他真是不清楚。他當年還專心跟著安晏的外公學做包子呢,出師後也是在後廚鍛煉,別說安新國有多少財產,就是包子店的年利潤他也不清楚。剩下幾位師傅也都不知道,只有洪二眼神有些閃爍。
「二師傅。」洪二和姜四平時基本不說話,存在感很低,教導安晏廚藝的事也沒別人積極,安晏只有單獨把洪二叫出來說話。
他們在包子店的頂樓,毒日頭就在頭頂烤著,洪二的汗珠大顆大顆地往下滾。安晏想帶洪二去倉庫,洪二卻說這里很好。頂樓不會有人偷听。
「你父親在娶你母親之前,過得是一貧如洗。後來他跟著你外公學灌湯包的手藝,才有了這家店。他感激你外公,也心疼你母親,就給自己買了份保險,要是他遭遇意外,保險公司會賠一大筆錢給你的母親。」
原來是這樣,安晏的手緊緊握住欄桿,在毒日頭底下,卻絲毫不覺得熱,反而覺得渾身冷,冷得他忍不住牙齒打顫,想讓陽光再毒一些。
「當年我在保險公司做保安,你父親要買保險,還是我托熟人給他辦的,所以這事我清楚,他們都不知道,包括你外公。你父母出事之後,我將這件事告訴了你外公。你外公老來喪女,本就不好的身體更是支持不住,當時他就知道自己的身體拖不了多久了,因此讓我別把這事跟幾位師傅說,他要把這筆錢堵住薛杏的貪心。」
「你外公是想讓薛杏收了這筆錢,等他去世之後,就不要再爭奪你的監護權了。他特意立了遺囑,說將包子店贈與我們,就是希望薛杏明白即便拿走了你的監護權,也不能奪走包子店,從而放棄你的監護權。」
所以說他外公把店托付給幾個師傅,甚至要贈給幾個師傅,是為了他。安晏鼻頭酸,忍不住想掉淚。
「他做了兩手準備,一是讓我們努力爭取你的監護權,不管是走法律程序,還是讓我們得到包子店,都是為了把你搶過來。但我們和你之間沒有血緣關系,就是你外公也不能讓我們成為你的監護人,畢竟安大國跟你的血緣關系太近了。」
「所以你外公做的第二手準備就是討好薛杏。他沒敢因為那筆保險錢跟薛杏翻臉,甚至不敢去討要,就是怕以後你落在薛杏手里會被遷怒。他甚至還跟我們說,如果你在薛杏手里過得不好,哪怕把包子店給薛杏,也要把你的監護權搶過來。」
但安晏在薛杏那里過得實在太好了,幾位師傅想了想,估計把安晏要過來,也不能保證安晏過得比在薛杏那里好。他們一合計,安晏生活還不錯,那他們先保住包子店要緊。
薛杏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她對安晏好,無非就是為了兩點,一是包子店,二是以後能繼承安晏的錢。她卻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擁有包子店的機會。薛杏要是知道這點,怕是會活生生氣死。
整天板著臉的外公,拖著沉重的病體,不但要費心照顧他,還要為擔憂他的將來。安晏再也控制不住,背對著洪二默默流淚。
「想開點,別辜負了你外公這番心意。」洪二想了想,又說,「我們幾個一直想保住這家店,它不但是你家人的心血,也是我們五個奮斗多年的地方。後來賣給駱林也是不得已,想著迂回保住包子店,留得青山在,總會拿到以燒火的柴。」其實賣了包子店之後,他和姜四不大願意跟安晏說話,就是對安晏有愧疚感,努力了這麼多年,卻還是沒能保住包子店——
肯定薛杏有錢之後,沒兩天的時間,駱林就把薛杏和那個殺人犯何時踫頭交換信息的時間給查出來了。小成報了警,警察在薛杏和殺人犯踫頭的時候,將兩人同時逮捕,並且很快走薛杏家里五十萬的現金,都藏在床肚子里,用厚厚的棉被卷著。從殺人犯的住所,查出了兩萬塊錢,據殺人犯交代,這是薛杏給他的定金,讓他這段時間先看著安晏,等薛杏一聲令下,他動手之後,就能再得到十萬塊錢。
至于怎麼動手,薛杏早幫他想好了一個「意外」。面對警察的詢問,他什麼都招了。沒辦法,就算他不承認這次,他有命案在身,還是逃不了法律的制裁,但要是主動交代,說不定還以減輕罪行,他不想被判處死刑。
他不但咬出薛杏,把安大國也拖下水了。安大國雖然沒管這事,但見過他,也有包庇嫌煩的罪名。
鐵證之下,薛杏先是狡辯,最後不得不承認,把主要精力放在堅稱安大國對此事不知情上。她說安大國見那個殺人犯的時候,只當殺人犯是平常人,她騙安大國那人只是倒賣二手手機的人。
只有殺人犯一面之詞,警察確實沒有更多的證據,來證明安大國也參與了此事。殺人犯關于安大國的證詞也沒有多少,只是能認出來,說見過面,安大國只在站在一旁,看著薛杏包了個紙包給他。
安大國也堅稱自己毫不知情。警察問他知道紙包里有多少錢,他說是一千,薛杏要買個舊手機。因為那些手機是偷來的,所以見面倒是秘密的很,其余他什麼都不知道。
到最後,安大國還是被放了出來。
安晏作為當事人,跟薛杏見了一面。才幾天的時候,薛杏瘦了足足一圈,眼下全是黑青,見晚上睡得也不好。
「嬸子。」安晏乖乖喊了聲,露出孝順的表情,「您瘦了。您喊減肥喊了這麼多年,現在終于得償所願了。」
薛杏幾乎要被安晏氣死。就算安晏不說這樣的話,單是讓她看見安晏,她就氣的喘不上來氣。偏偏安晏特別願意在她面前賣乖,看見她臉色白,還孝順地勸她保重身體,別惹得高血壓再次作。
「你到底想怎麼要?」薛杏拼命壓抑怒氣,涕淚橫流道,「我辛苦養大你,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一個陌生的人說我要殺你,你也信?我承認我貪心錢,但我絕對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來。小晏,這一點你要相信我。」
「嬸子。」安晏輕笑,「我不信你。」
「就算你不信我,就算我真要害你。我對你有恩,你現在又沒事,我們之間能不能兩清?你別告我,讓駱林把我救出來好不好。」薛杏低三下四地求安晏。
她不指望安大國救她,這個時候,安大國肯定只想著與她撇清關系,好保全自己。對于安大國的為人,她再明白不過。但她還是必須保全安大國,安羽不能同時失去父母,安大國知道家里的錢藏在哪兒,將來安羽以借助這筆錢開個美食店。
為了她的孩子,哪怕安大國往她身上潑髒水,她也會咬牙認下。不能指望安大國,就只能寄期望于安晏了,她要想減刑,安晏的原諒必不小,要是駱林肯出手救她,那她說不定能從這件事里摘干淨。
走投無路之際,自然是有一點希望就被無限放大。薛杏甚至理所當然地想,她撫養了安晏,等于是給了安晏一條命。那就算她要安晏的姓名,難道不應該?就算不應該,她也該沒罪才是。安晏不能恨她,安晏沒資格。
安晏看著薛杏滿眼期待地盯著他,忽然咧嘴笑了。
「讓我說你什麼好,我是你養大的,你還不知道我什麼性格。我這人什麼都不愛計較,但只一點,任何人都不能動我珍惜的東西。駱林曾經想要包子店的秘方,我那麼愛他,還是會跟他翻臉。」安晏就這種性格,在乎的東西絕不放手。駱林後來買下包子店,他沒翻臉,是因為他能肯定駱林還是會把店還給他。
「包子店對我來說,很重要,而我們之間的感情,並不比包子店差。所以您能明白,當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那時候我末日一般的心情麼?你毀了我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物,你說,我能不報復?」
「當然,如果你只是想殺我,或許對你做的太絕,我心里也過意不去。但是……」安晏直視薛杏,雙眸滿滿都是恨意,「但是你當年不該讓我變成一個孤兒。你毀了我的家,再給我一份虛假的愛,憑什麼還讓我感激你。」
薛杏本就白的臉色,因為安晏的話,瞬間變得慘白,唇也不住地抖。
「不是我,不是我。」薛杏只能辯解,這個時候,無論她說什麼,都不會有人信了。但她又不能承認,只能拼命撓頭。
「謝謝你幫我下了最後的決心。」安晏站起身,非常禮貌的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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