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位于深山,所以酷暑也比都市來的要晚一些。
在蟬鳴與鳥叫聲中醒來,四十八願覺得待在沒有開冷氣的房間里,臉上有點熱烘烘的。
起床以後拉開窗簾,外頭的陽光一沒了厚重的布簾遮擋就一下子照進室內,四十八願繞過地上那個即便被刺眼的陽光照著照樣睡得天塌不驚的人,心里一邊想著某人的枕頭上都是口水下午又得拿去洗,一邊走去衛生間洗漱。
刷牙洗臉完畢回到房間,看到某人的姿勢和剛剛有略微不同,但是毫無要醒來的跡象。看看床頭的鬧鐘,還有半個多小時才會響起來,于是便換好衣服去廚房做準備工作了。
找了點面□混著果汁吃下去墊墊饑,四十八願開始準備大家的早點。
因為杜若館人少,所以伙食就由身為宿管的四十八願負責。從開學到現在,他做飯的任務越來越輕,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到了時間,以听到四十九院的鬧鐘響起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從走廊地另一頭傳過來,因為距離的關系,感覺有點听不真切,然後就算不刻意用夜窺去看也能知道某人又是一臉惺忪從床上爬起來,然後搖搖晃晃起床準備換衣服的時候踫倒了周圍好多東西。
準備好了早餐,四十八願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便按響了提醒早餐的鈴,等著學生們陸陸續續走下來並且互道早安。
雖然日院並沒有規定要吃早餐,但是杜若館——也就是四十八願規定學生必須進行正常的三餐飲食,所以杜若館的學生三餐及時報到變成了不成文的規定。
四十八願百無聊賴地單手托腮辨認著每一個走進餐廳的學生,數來數去都覺得少了一個,回憶著每層樓住著哪些學生,四十八願走到和朋友聊得正歡的雪村大輔身邊︰雪村同學,和你同一樓層的香阪呢?
香阪?說起來今天早上好像沒有看見他……由于餐廳不準大聲喧嘩,看到四十八願走過來,雪村有些心虛地答道。
好的,謝謝。意外的是四十八願沒提他大聲說話的事就離開了。
住在202室的香阪千歲是高等部二年級的學生,听學生說他是戲劇社的王牌,將來的夢想是進入劇團出演舞台劇。不過四十八願對這個學生的印象卻十分普通,在杜若館里的學生之中他和同學之間的交流沒有很多,他在學校里的表現和四十八願也沒多大關系,于是對四十八願來說他只能算是個因為不用太操心也沒有太優秀,所以有些顯得不起眼的學生。
這還是四十八願第一次意識到香阪這個人。
直到早餐時間結束香阪還是沒有下樓,于是收拾好餐具送走去上課的學生和去上班的四十九院,四十八願端著粥和一些清淡的小菜去看望香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來到香阪的房間門口,四十八願左手端著餐盤右手敲了兩下門,遲遲沒有听到里面有動靜,正打算用萬能鑰匙強行進入,卻听到里面有東西翻倒的聲音。
香阪?你沒事吧?四十八願忍不住出聲詢問。
門里傳來悶悶的聲音︰四、四十八願老師?
香阪,你生病了嗎?四十八願問道。
我沒……啊,我是生病了。听香阪的聲音的確有氣無力。
四十八願說︰你沒有吃早餐,我準備了一點粥給你。
謝謝老師,你……你就放在門口吧,我會出來拿的。香阪猶豫著說道。
你是燒了嗎?我把四十九院老師叫回來吧。四十八願建議。
不要!香阪想也不想就迅速回答道,老師你就不要管我了……
听著香阪聲音里隱隱帶有些哭腔,四十八願果斷地說道︰不行,我不放心你這個樣子。你的父母將你托付給學校,我就有責任照顧你。讓我進去。
四十八願的語氣極其堅決,香阪大概覺得是躲不過了,于是小聲說︰那老師……你進來吧,門沒有鎖。
四十八願進房了以後看到屋內黑壓壓一片,難怪房里人心情那麼抑郁。
老師,不好意思,門口有碎玻璃,你走路的時候小心一點。躲在房間陰暗處的香阪悶聲說道。
不過在香阪出聲之前四十八願已經一腳踩上了玻璃,回頭一看這才現,腳下的玻璃來自門口整理儀容用的鏡子。
小心翼翼地繞開門口的玻璃,四十八願換好鞋走進房里,將餐盤擱在香阪的床頭櫃上就想去拉開窗簾。在黑暗的地方心情也會不好,難得今天天氣不錯。
別!老師……別……看到四十八願的動作,香阪急急阻攔,老師……別拉開……
好吧,不拉開就不拉開。四十八願走回香阪床邊,想去探探他的體溫。室內的光亮度完全不會影響夜窺的夜視能力,四十八願湊近一看,香阪正用被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伸手想拉下卻遭到對方極力掙扎。
別動,這是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四十八願有些起疑,一邊說話一邊手里的動作也沒停下。
僵持沒多久香阪遮住臉部的被子就被一把拉下了,四十八願看到那臉後不由地怔住了︰左臉倒是沒什麼問題,右臉從右耳開始有小半塊像是皮膚月兌落一般顯出一種白色來,香阪也不知道四十八願看不看得見,只是覺得自己這副模樣暴露在外面了,只能害怕地瞪著四十八願,從眼眶中溢出的淚水流進了枕頭里。
疼嗎?四十八願用手指輕輕踫了一下那塊白白的地方,若說是香阪的膚色,差得也太遠了。
香阪搖搖頭。
什麼時候開始的?四十八願以理解以後想以臉吃飯的人被毀容的心情,難得語氣溫和。
香阪吸了一下鼻子說︰昨晚睡覺之前只有指甲那樣的一小塊,我沒在意,結果睡醒就變成這樣了。
如今臉上的白色已經快佔領了整張臉的四分之一,到晚上香阪說不定就變成了左邊黃右邊白的陰陽臉,這下真是見不得人了。
這樣。四十八願思索了一下說,我也不知道你這個會不會傳染,我就和你待在一起,你先起來吃點東西,其他的事等四十九院中午回來以後再作判斷。
*
綾人!出什麼事了!結果四十八願剛接到電話就迅速趕回杜若館,猛地推開門,嚇得正在喝粥的香阪一下子就被嗆到了。
門口有玻璃小心點——四十八願一邊拍著香阪的背給他順氣,一邊出聲提醒四十九院,不過話音剛落人已經氣喘吁吁地到自己面前了︰嗯?什麼玻璃?
算了,沒事了。四十八願復又低下頭去。
四十九院借著床頭那微弱的燈光看到了香阪的臉,不禁愣了一下︰綾人,這……
嗯,具體情況就是電話里說的那樣,才不過半個小時,好像又大了一點。四十八願若有所思地說。
有沒有疼痛和癢?四十九院湊上前去問道。
香阪搖頭輕聲說︰沒有。
有沒有吃什麼不干淨的東西?四十九院在房內四處看了一下,是不是有什麼過敏的源頭。
香阪急急爭辯︰我只吃了學校提供的食物,沒有吃別的。
四十八願也知道,香阪的確不是那種會吃學校規定以外食物的學生,而每次自己配給的餐點,就算有什麼他不喜歡吃的東西,他也都會忍耐著吃下去。
那麼,昨天有生什麼和平時不一樣的事情嗎?四十九院問。
香阪低頭︰昨天吃完晚飯,我就去洗了個澡,然後和平時一樣對著鏡子做戲劇社的練習,雖然有點早,但我們已經開始準備學園祭的舞台劇了。
香阪從旁邊拿過劇本,劇本看起來已經被翻爛了,還貼了各色的便利貼,但還是能看出是被主人很好地保存著的。劇本的封面上工工整整地寫著——白雪公主皇後。
戲劇社中男女反串角色有很多,這不僅是為了更好的表現角色,而且也是一種對演技的磨練,戲劇社中幾乎沒有人抗拒對異性角色的詮釋。
四十九院在拿到劇本之時卻小聲地啊了一聲。
四十八願抬頭看四十九院,四十九院卻裝作沒事地說︰咳嗯,香阪同學,你先休息一下,學校那邊我已經幫你請假了,這兩天你就在房間里好好休息吧。
謝謝老師。那……那……香阪囁喏,那我的臉還會好嗎?
四十九院听到這話卻沉下臉︰很難說。
咦?完全沒有想到四十九院會得出這個結論的四十八願和香阪同時出了疑問。
香阪同學,你的劇本先借我一會兒。綾人你跟我來。不等香阪回答便強硬地帶走了對方的劇本,四十九院順手將坐在床邊的四十八願帶離了房間,然後兩個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很難說是怎麼回事?四十八願問道。
如果是生理上的問題,身為保健醫的四十九院以解決;如果是妖魔鬼怪在作怪的話,身為陰陽師的四十九院也以解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四十九院在四十八願眼里是無敵的,是他居然給出了並不能治好香阪的答案。
四十九院舒了一口氣︰綾人,你的靈力弱所以能感覺不到,那個房間……不,那個地方有問題。
地方?四十八願皺眉。
因為你的體質的關系,我在杜若館所有地方都設下結界,是我在拿到那本劇本的時候,卻感覺到結界有缺口,在放下的時候又感覺不到了。四十九院說著,翻了翻被各種顏色又是劃又是標注得滿滿的劇本。
四十八願是四十九院唯一擁有肉身的式神,但是因為肉身的漏洞,導致四十八願的靈力一直外泄,就算四十九院提供源源不斷的靈力,也只能讓他保持一個最低限度的存活狀態,所以不僅幾乎所有術法都不能用,外泄的靈力還不停地招妖怪,簡直就是一個活動靶子。
我在香阪房間里的時候以為是這本劇本的問題,但是我將劇本帶出來也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勁。四十九院抬頭看著綾人,我猜想,也許這本劇本是讓那個空間扭曲的鑰匙。
應該不是劇本,而是這個吧。四十八願指指用來扎緊月兌頁的淡黃色小繩,你的靈力和陰陽術確實了不得,是太不愛看書了。
這淡黃色的繩子名叫卷繩,由白狐、白狼、白虎的毛混合制成,在其中注入靈力,便會讓空間扭曲。這種繩子通常是用作裝飾或者是護身符,只能小幅度扭曲空間讓靈體不能輕易近身,不過功效很弱又不持久,遇上厲害一點的妖怪完全沒用。
只是綁起劇本的這根卷繩,不論是長度還是注入的靈力都非同一般,而且竟然強到能影響身為陰陽師的四十九院。
四十九院難得的帥氣模樣一下子就被全部打破,不過早已習慣的四十九院完全不在乎自己丟臉沒面子,很自然地順著四十八願的話將卷繩從劇本上拆了下來,從抽屜里找了另一根代替。
那麼,四十八願看四十九院的動作告一段落,既然讓你的靈力扭曲的是卷繩,那和香阪的臉有什麼關系?卷繩對普通人是沒有效用的。
所以房里有別的有靈力的東西。四十九院說道,房間里有非常容易聚集靈氣的物品,每天都被人使用沾上人的靈氣,然後最後成為九十九神。
是的,這是常識,東西用的越久越容易吸靈成妖……四十八願接道。
四十九院點頭︰沒錯,更何況是能映照出人的樣子的東西。
而且還用白雪公主里皇後的經典台詞天天追問……四十八願恍然大悟。
——魔鏡啊魔鏡,誰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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