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院一回過神來,第一件事情就是試圖把四十八願從戰場上拉回來。
遠遠看過去,四十八願已經搖搖晃晃,雖然他砍下了七個蛇頭算是戰績累累,是他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身上的衣服都被尖利的蛇鱗刮破,甚至還有許多被毒牙擦踫過的地方,正在向外流著暗黑色的血。
自己又被四十八願救了,明明都說好了要保護他。
四十九院張口現自己完全喊不出聲,就只能這麼看著四十八願面對巨大的蛇頭,一揮手砍斷了大蛇伸出來威嚇的蛇信,然後將陰首深深地扎進了大蛇的嘴中。
大蛇嘴巴不斷開合晃動,把四十八願也跟著甩來甩去,是幸運的是毒牙都沒有刺中四十八願,它掙扎了沒一會兒就躺倒在地上,不再動了。
……綾、綾人……四十九院出聲喊他。
四十八願回頭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四十九院後,漠然地動手將大蛇的最後一個腦袋砍下。須佐之男在砍下八歧大蛇的頭的時候,在里面找到了草剃劍,而四十八願砍下八歧大蛇最後一個腦袋的時候,成功找到了陽首。
陰首與陽首合並,一道紅光出現在兩把匕首互相觸踫的地方,等再注意看時,兩把匕首已經合二為一,找不到接合的縫隙了。然後匕首的刀刃逐漸變淡,乍一看以為貪狼劍只有劍柄,仔細看才會現貪狼劍劍身透明,薄如羽翼。
四十八願握著貪狼劍,向四十九院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四十九院。
四十九院血液循環還沒有緩過來,只能無力地跪在地上抬頭看四十八願︰綾人,你還好嗎?
我的身體告訴我,我喜歡你。四十八願看了四十九院一會兒以後突然開口,我的心也告訴我,我喜歡你。
四十九院瞪大了眼楮,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四十八願將貪狼劍的劍尖舉到四十九院的脖子邊︰是,它們都不是我的。
綾人,你在說什……四十九院正要問,卻見一個黑影壓了下來。
你們的事情……他會怎麼樣?宇佐美向四十九院走過來。
四十九院將懷里已經昏迷過去的人抱緊,像是催眠自己一般喃喃說道︰不會的。什麼都不會生的,什麼都不會。
*
四十八願醒來的時候,正好是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房間的時候。身上綁著厚厚的繃帶,動起來有些微疼痛,卻不會不方便。自己已經回到了房間,躺在床上。四十九院沒有睡在地鋪上,而是趴在床邊,對四十八願露出頭頂的旋。
砰砰、砰砰。
心髒在胸膛中震顫,四十八願轉頭看向窗外的朝陽,腦袋中突然冒出了能活在這世上真好的念頭。
躺在床上,四十八願默默地回憶著從記事起的一點一滴,有和四十九院在一起的日子,也有沒有他在身邊的時光,從小到大,多少日夜。有過開心,有過悲傷,有過憤怒,有過無奈,兩個人多年的感情培養到現在,不需要對話,光是眼神示意就能互通心意,僅是手心交握就能明白對方的想法。
是四十八願不懂這些,記憶對他來說不過是無聲的黑白默片,他仿佛外人一般看著這些場景,明明是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事情,卻覺得毫無實感。
是啊,他是式神,是沒有感情的靈體,即便有一具身體,即便與那家伙共度那麼多時光,他還是不懂自己的心髒為什麼會跳動,又是為了什麼而跳動。
四十八願望著天花板,心里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抓在撓一樣難受,恨不得將手插進胸口去把心髒拿出來看看,是不是被蟲子咬了才會這樣又癢又痛。他卻不知道,在他開始有這種想法的時候,他就已經慢慢地有了感情。
等四十九院清醒過來以後,他手忙腳亂地給四十八願端來了煮得太稀了的白粥和速凍食品微波加熱過的小菜。在四十八願吃飯的時候,四十九院還時不時翻看四十八願身上的傷口,將繃帶沒綁牢的地方重新綁過。
身體上的傷口有四十九院用陰陽術治療,好得很快,靈力的消耗也都從四十九院身上補充了,看著四十九院一臉緊張地確認自己身上的每個角落,四十八願覺得有點好笑︰你擔心太多了。
我只要你身體沒事就好。四十九院別過頭卻面帶微笑說道,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四十八願垂下眸子,專注地用勺子在米糊里尋找屈指數的米飯,仿佛沒有听到四十九院的話。
之後,宇佐美也來探了病,聊起來才知道四十八願與八歧大蛇搏斗的時候八歧大蛇將那個空降撞出了裂縫,三個人才得以逃到外面。出來的時候他們現身處在真正的八歧神社,神社內部早已經是一片廢墟,別說神像損毀,室內蛛網遍布,淨水池里的水早就干涸了,連供奉台上也積了厚厚的灰塵。
走出神殿以後三個人順利沿路返回房間,但再試圖去拉開那扇移門的時候,就現怎麼拉都拉不開了。要不是親眼所見,任誰說都不會讓人相信,這扇普通的櫥門竟然通往四百多年前陰陽師大戰的遺址。
這一行四十八願雖是帶了一身傷回來,但所幸傷不重,還意外得到了貪狼劍和四顆廉貞珠的復制品,收獲頗豐。要說有哪一點比較不好的,大概就是又勉強宿舍里的學生吃了幾天泡面。
等四十八願感冒病好起來為大家做了早飯的那個早上,杜若館的食堂傳出了異常熱烈的歡呼聲。看著學生們高興的樣子,四十八願心中動容。
在看著剩下的學生笑容的同時想到那些已經死去或者離開杜若館的學生,四十八願突然覺得其實眼前的這些少年非常勇敢——因為只要還能笑出來,就證明他們並沒有絕望,還沒有輸給指標。
四十八願看了一眼在角落里捧著雞蛋面吃得稀里嘩啦的四十九院,後者正好抬頭送來一個大大的笑容,感覺日子又回到了之前那樣,只是過著普通的日常生活,然後應對指標的侵襲。就算有什麼事情正在暗中改變,是至少,表面是平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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