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志掀開暖簾走出街邊小拉面館的時候,臉色有些發青。
方才,他和高大力兩人在這家店里吃掉了整整七大碗拉面。結完賬出來,只吃了三碗的高大力已經模著肚子打飽嗝了,而吃掉四碗的他感覺居然還只有七八分飽。
清醒後這兩天里突然大增的飯量讓李廣志感覺有些頭疼。
他大概的算了下賬。按這個吃法,即使他和高大力兩人每天都只吃最便宜的拉面,一個月的伙食費也得往3萬日元上奔。這還只是伙食費,如果再加上房租和其他零碎的開銷,他身上這好不容易湊出來的萬日元,估計連兩個月都撐不過去。
當然,只要能在東京順利的找著掙錢的路子,這個問題倒也不怎麼嚴重。但是,自己無緣無故的突然就成了個飯桶,這一點讓李廣志很是郁悶,同時也有些隱隱的擔心。
這兩天沒事兒的時候,他也有留意過自己身體的狀況。但除了精神好睡得少之外,他並沒感覺到有別的異常。力氣沒有變大,反應速度沒有變快,腦子也沒有變得更聰明。他完全弄不明白,那些超量的食物消化後產生的能量到底都上哪兒去了。
他也懷疑過這是不是穿越所帶來的身體變異。但這個想法只能讓他更加的郁悶。人家穿越變異都是附送金手指,甚至是金大腿。可輪到自己呢?飯量一下子大到快養不活自己,這是附送個「金後腿」來拖自己的後腿的節奏麼?
「廣志哥,咋了?東西拉店里了?」一旁的高大力見他站著不動,捅了捅他的腰問到。
李廣志沉默地搖了搖頭,拍了拍高大力的肩膀,隨即轉身朝街口走去。
「金後腿」的問題被他暫時從腦海中拋開了。這種無解的問題無論是去探索答案還是去抱怨憤怒,都純屬浪費時間。他現在需要考慮的是趕緊在東京找到個落腳的地兒,然後,趕緊去掙錢!
他領著高大力從小街里出來,拐回到起初地鐵站所在的大街上。這條街李廣志方才在地圖上查了,叫做環七通線,也就是東京的七環路。不過在李廣志看來,這條只有區區雙向四車道的環線,跟京城的四環五環比起來來,簡直是在侮辱環線這個稱呼。
李廣志兩人沿著人行道一路朝東走,走過兩個路口之後,終于在一個丁字路口的拐角處看到一家不動產中介的招牌。
這是一棟半舊的二層小樓,由于建在拐角處,一樓東、北兩側的臨街面都是落地的玻璃櫥窗,上面整齊的貼著一張張房產信息單。
李廣志站在櫥窗前研究了一會兒,信息單上的內容很詳細也很全面,房屋所在的地址,面積,租金,管理費等等項目都寫得很清楚。他大致的瀏覽了十幾張單子後,對這個區的房租水平便有了粗略的認識。
可能是午休的緣故,店里的人不多。李廣志推門進去的時候,只看到正對店門的辦公桌後面坐了一個半禿頂的中年男人,還有靠店門一側右手邊一個趴在桌上寫字的年輕男子。
听到店門被推開時門鈴的響聲,年輕男子連忙起身迎了過來。當他堆滿笑容正準備說歡迎詞時,突然發現進來的兩個男人一個身材高大得像小山一般氣勢逼人,另一個則滿臉凶相就差在額頭上寫個我是雅庫扎,頓時臉上的笑容就被嚇得縮回去一半,到嘴邊的話也緊張得吐不出口了。
李廣志沖年輕男子和氣的笑了笑,主動開口道︰
「你好,我和我弟弟打算在板橋區租個房子,你這里有什麼價格便宜點的推薦麼?」
年輕男子見兩人的確是來租房的客人而不是上門收保護費的雅庫扎,頓時松了一口氣。
「方才失禮了,實在是非常的抱歉!兩位,請坐,請這邊坐。」
他快速的沖李廣志兩人鞠了個9度的躬,一邊嘴里道著歉,一邊從旁邊另外拉了張椅子放在自己辦公桌前,殷勤的招呼兩人坐下後,這才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那個,鄙人是青木不動產板橋店的實習擔當石井大智,這是我的名片,請多關照!」
年輕人遞過兩張名片,有些畏懼的瞟了高大力一眼,又轉向李廣志繼續道︰
「不知道兩位想租一個什麼價位的房子,有中意的地段麼?本店在板橋區各個地段都有非常出色的房源,一定能為兩位找到滿意的房子的。」
李廣志坐在那兒听這年輕人介紹,總覺得哪兒有些不得勁。他環顧了一下四周,突然醒悟過來,原來讓他覺得不習慣的是這里沒看到電腦。
前世國內當房產中介開得到處都是的時候,電腦聯網辦公早已經普及多年了。李廣志家小區外圍有好幾家中介公司的門店,他路過的時候,看到的總是一群年輕小姑娘小伙坐在顯示器後頭不停打電話。看習慣了這個場景的他突然看到眼前辦公桌上都是光禿禿的情形,一時間忘了自己身處的是992年。
92年的日本,個人電腦可能在一些大公司和政府部門里已經開始運用了,但在不動產中介這類服務型企業里,估計還沒幾家企業舍得花這個錢。
「這里頭似乎有個賺錢的機會啊。」李廣志腦子里隱約冒出一個模糊的想法。
「這個ld的房子就在板橋區役所附近,交通方便環境好,房租也才4萬每月,禮3押,價格上是非常劃算的,兩位客人覺得怎麼樣?」
年輕中介的介紹把李廣志的注意力拉了回來,他皺了皺眉頭問道︰
「這個禮3押是個什麼意思?」
李廣志和高大力兩人之前在札幌的住所是幫派里的人給租的,再加上他從身體原主人那兒繼承的記憶本來就有些殘缺。所以,對于在日本租房的一些規矩和細節,他基本上沒什麼概念。
年輕中介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又側頭看了看那個正在打瞌睡的中年禿頂男,這才壓低了聲音道︰
「冒昧的問一句,兩位不是日本人吧?」
「對,我兩都是中國人,剛才北海道上來的。」李廣志很隨意的回答道,不過,他用的是中文。
他對年輕中介微笑著道︰「哥們你也是中國人吧?呵呵,一听你那日語的口音就听出來了。」
年輕中介會意的笑了笑,同樣用中文說道︰「是啊,咱們中國人說日語,總是學不來日本人那個味兒。」
說完,他沖李廣志伸出手,道︰「重新認識一下,本人孫大智,東北人。兩位怎麼稱呼?」
李廣志還沒來得及張嘴,旁邊的高大力就搶在他前頭一把握住孫大智的手,興奮的道︰
「哎呀,原來都是咱東北老鄉啊,你早說啊!大智是吧?我叫高大力,你管我叫大力就得。這是我廣志哥,我兩都是東北的,殘孤後代來的日本,來七八年了,一直在北海道那疙瘩待著。你是哪年來的啊?在東京待多長時間了」
高大力興奮之下話嘮模式全啟,說話聲又大又急,整個店里就只听到他一人的聲音。旁邊打瞌睡的中年禿頂男被吵醒,瞪著小眼楮迷惑的看著這邊。
孫大智眼里閃動著一絲驚喜的光芒,趁著高大力說話間的短暫空隙,急切的問道︰
「你們也是殘孤後代?我也是啊!你們是來東京參加葛川公園聚會的麼?」
所謂的殘孤,就是殘留孤兒的簡稱。是指在945年日本戰敗投降後,侵華日軍和「滿蒙開拓團」成員撤退和遣返期間,因與家人走散或家人死亡等原因而被遺棄在中國,後被中國人撫養長大的3歲以下日本孤兒。
七零年代末,日本《朝日新聞》社針對這個群體的由來和生存現狀做了一系列的深度報導,在日本國內引起了轟動。日本政府迫于輿論的壓力,于9年開始正式有組織的尋找和迎回這些殘留孤兒和他們的後代。
從9年到99年的十年間,被日本政府找到並批準歸國的殘留孤兒大約有2多人,加上他們的配偶和子女,這個群體的總人數大概在4人左右。在後世的2年,這個數字增長到了4萬余人。
對于這個群體,日本政府的態度是矛盾的。一方面,國內輿論的壓力讓他們不得不正視和接納這個在名義上的確屬于本國國民的群體。而另一方面,這個群體的存在本身又是日本政府當年戰敗後拋棄自己國民這一行為的罪證。
因此,日本政府在表面上一直都在花費大量的資金和精力尋找在中國的殘留孤兒,而實際上呢,對于已經歸國的殘孤群體,在生活安置上又是極其的苛刻,對他們回國後的生活、工作、社會福利等方面並沒有給與充分的保障。
所以,這些歸國後的殘孤人群,絕大部分在日本的生活都十分的不如意。尤其是像李廣志和高大力這種十二、三歲跟隨父母過來的青少年,他們在成長的過程中一直都感受到周圍環境對他們的排擠和惡意。雖說和他們的父母輩相比,在語言交流方面要強出很多,但同樣很難融入日本的主流社會。
也正因為如此,這些在日本長大的殘孤二代和三代們都極其的親密和團結。在他們看來,整個日本社會中,只有同屬殘孤後代身份的人才能互相理解,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這也是方才孫大智在得知李廣志二人也是殘孤後代時,會特別驚喜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