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芹列傳 第九章 一個籬笆三根樁(2)

作者 ︰ 滄浪水

幸虧王清玉跟了來,一番搶救,終于掐醒了裴芹。他們不敢再停留,趙彩鳳與李寧架著裴芹上了車。而後,趙彩鳳抽身出來,大步上了高大虎的的士,向眾人打招呼說︰「我倆先行一步。」的士哧溜一聲,絕塵而去。

李家去結了賬,跑了回來,上了車,系上安全帶,同時也替王清玉系上,便踩了油門,緩緩行駛。警車行進在返回的另一條路上,因為按風俗,送喪後,不能原路返回。坐副駕駛位上的王清玉,傾斜了半邊身同李家低語︰「瞧著裴芹的楚楚淒慘,我心碎了,想找個地方大哭一場。」李家說︰「我五髒六腑翻了個過,肝腸寸斷!我發誓,照顧她一生一世,就象照顧你一樣,一生一世!」王清玉心里咯咚一聲,莫非他情變了?這個極富同情的大男孩,可是說的到做到的呵,認準的事,一條道走到黑。好半晌,王清玉才說︰「我算你什麼呀,要你照顧,當不起!我有手有腳有工作,不要你的自作多情,當好你的新時代蕭澗秋吧!」李家扭頭望一眼王清玉,馬上回看正前方,神情凝重,手扶方向盤,眼觀前路,穩穩地馳騁,當馳進寬廣的八車道大馬路時,才受委屈似的低語道︰「不是你說的,幫人幫到底麼?你說的,一定把她從火坑里救出來。怎麼,忘了?何時變成只準州官放火、不許平民點燈的專制獨裁者了呢?我真搞不懂你們女人,從我嘴里說出來的,就是蕭潤秋了?蕭澗秋可取嗎?不可取,那是廉價的同情,施舍,是對被幫助者人格的不尊重,污辱,結果會害了人家。蕭澗秋不是害的人家自殺了麼,我能干這混賬事?我干了這混賬事,你瞧的起我?」

這番埋怨,比真情實意的表達還來得真誠,如一石激起千重浪,蕩開了王清玉的心湖,波瀾起伏。她無言以對,卻止不住潸然而下的眼淚。雖然心里欣慰,可也隱隱約約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機感。她明白,世道在變,人心在變,情感也在變,沒有不變的世界,也沒有世界不變的。他這個人重情,如果由同情而生情,生出男女之間的愛情,那就不是蕭澗秋了,而且九條牛也拉不回來了。所以,她的眼淚里還包含了一種憂慮。王清玉的流淚,被後排的李寧發現了,責問︰「二哥,怎搞的呀,把王醫生欺哭了!」

李家一回頭,果見王清玉在淌淚水,立即又回看前方說︰「我沒欺她呵,是她栽贓我!哎哎,王醫生,我沒得罪你嘛,求求你,別哭了好麼,小妹會興問罪的!」王清玉說︰「誰怪你啦,你當你救的世主,我悲哀我的不行麼!」李寧安慰說︰「王醫生,我二哥混的很,講話沒輕沒重,你別同他毆氣,劃不來,別睬他!」說罷,遞過了手紙,王清玉說聲「謝謝」,用手紙拭了臉上的淚水,無語。就這樣,車子到了裴芹家的門口停了。

小城風俗,送葬後,要跨火,燒掉晦氣;喝糖水、吃方片糕,希翼活著的人生活甜蜜,步步高升。而且,還得招待送葬的人吃頓飯,一來表示謝忱,二來是送終飯,意味「終了終了,死者不必再來打攪」。裴芹不信這一套,也無心準備這些事兒。所以,趙彩鳳、高大虎兩人先期而回,從菜市場買了菜、糖和米糕。高大虎燒了火盆,沖了糖開水,切了方片糕;而趙彩鳳則在廚房里忙碌著做飯。待他們回來時,高大虎引領著他們一一的過了程序,然後方準進屋。

裴芹自上車後,便不再哭泣,虛弱得也哭不動了,只是雙手把丈夫的骨灰盒捧在懷里,呆呆的想著往後的日子。她比誰都清楚,眼淚召不回丈夫,濟不了困境,告誡自己從此不再哭泣。進屋後,她把丈夫的骨灰盒收藏起來,害怕被小石岩發現了。剛一收藏好,兒子小石岩放學回來了,見了這麼多人,一一喊了之後,進房間,撲進母親的懷里親熱,而後抬頭望望裴芹,好象發現了什麼問︰「媽媽,怎麼啦,你哭了?」裴芹淒然一笑︰「哪有哦,叔叔阿姨們來玩,高興還來不及呢,哭什麼呀?」小石岩撫模媽媽的面頰、眼角,將信將疑的說︰「瞧,淚水跡跡子還在呢,嗓子啞得听不見,沒哭?媽媽,你今後不要哭呵,我保證听你的話,好好上學!」裴芹听罷,強忍著涌進眼眶的淚水,笑道︰「媽媽也保證,听兒子的話,日後不再哭,永遠不哭!哭是無能的宣言,而今而後,你遇到天大的困難也不興哭!」小石岩應道︰「保證!」

這時,高大虎探頭向房間,親切地喊道︰「裴廠長,吃飯了。」裴芹一愣︰「哪里還廠長呵!」高大虎訕笑︰「呵呵,芹姐——」

(趙彩鳳曾是這樣的美女,圖文無涉)

桌上,趙彩鳳已經陳列了六七盆菜蔬、火鍋與湯羹,熱氣騰騰,香氣撲鼻;還放了碗筷、酒杯。李家買了酒,跑回來,牙一咬,咬開了瓶蓋。這是他在部隊時養成了習慣,戰士們大多都這麼省事的來一下。王清玉瞪了他一眼,鐵了心不再理睬他,可見他用牙咬酒瓶蓋,醫生的天職秉性又令她忍不住,拋一句︰「怎這樣蠻干呢,粗相,不文明。你是鋼牙呀,鋼牙也會咬壞的呀!牙好,胃就好,胃好就健康,這麼不知愛惜牙齒!」李家傻氣一笑,連連點頭說︰「是是,下不為例!」李寧說︰「好啊,終究有人克你了!王醫生,我二哥從小就粗魯,又當了頭十年兵,更粗了,怎麼方便怎麼來。往後就交給你來治他,一物克一物,一神降一神!」

說的大家露了笑容,使得沉悶的氣氛為之一改。李家拿出兄長的架子,發恨說︰「小妹,縫上你的嘴,這里沒你的事!」李寧在家里**慣了的,說一不二的人物,又慣于在哥哥姐姐面前撒嬌,上前要撕打李家︰「你敢當眾跌我的面子,不行,必須道謙!」李家只有躲讓的份,圍繞桌子兜圈子逃跑,被趙彩鳳喝住了︰「小寧,尊重哥哥,別撒野!」

高大虎往各只酒杯里斟倒。

趙彩鳳喊︰「坐坐,都是兄弟姐妹,不必客氣,不要三請四邀的,來!」趙彩鳳的話,李寧不得不听,這才停了下來。

各人很隨便的坐定了。李寧坐裴芹左首,右首是小石岩,旁著小石岩的是趙彩鳳,惟有王清玉略顯遲疑,被趙彩鳳拉在自己身邊。剩下的兩個位子是二李的,李寧向高大虎遞了眼色,他會意,趕在李家之先,坐入李寧的右首。這樣,樂得李家坐在了王清玉身邊。而王清玉之所以遲疑,就因為車上的一點齟齬,便想冷落李家,隔開座位。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還是緊挨著坐了。

待眾人坐定,趙彩鳳說︰「王醫生,我倆有緣今天相識,但你的名聲如雷貫耳,心儀久了。我與小寧、小芹是結拜的姐妹,我是大姐,寧是二姐,小芹是三妹。大虎雖未結拜,也算我的小地弟。李家是小寧二哥,我也當仁不讓的成了他的大姐。」王清玉趕忙起身向趙彩鳳作揖︰「加我一個好麼,我拜你大姐姐了!」趙彩鳳笑道︰「折殺我了。我何德何能,高攀了。那好,委屈你了,你最小,排最卯,往後大家都喊你小妹。」

眾鼓掌,皆笑,很熱烈。因為趙彩鳳事先同高大虎打了招呼,飯桌上絕口不提送葬事,岔開話題,不管東南西北,山高水遠,亂扯一通都行,就是不準提及石磊事。所以,趙彩鳳拿出老大姐的作派,起身,舉杯,正本正經的說︰「平時,各人都忙各人的事,想見也不容易。今兒是我們姐弟們難得的團圓相聚,應當痛飲一場。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互相扶持,互相幫襯。好,按規矩,除兒子小石岩外,第一杯都得干,各人自掃門前雪。」李家問︰「大姐,實再沒酒量的,可不可以自找門路,請人代喝?」趙彩鳳環顧一圈,心知其所指了,稍自猶豫,便說︰「萬一的話,也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逼良為娼的事不干!」話音未落,一仰脖頸,率先干了。李家、李寧、高大虎,跟著也一飲而盡。裴芹淺嘗輒止,而王清玉竟不敢端杯。高大虎舉手,向趙彩鳳請求︰「鳳姐,裴廠長她——對對,我改口。三妹在我們廠當廠長的時候,就不會喝酒,今天身體又不爽,我代她喝,中麼?」趙彩鳳回答的干脆︰「中!」高大虎笑了,取了裴芹的酒杯,倒嘴便干。裴芹欣慰,向高大虎投過感激的一瞥。

(20140831王聖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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