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巨鼠的話音落下,柳書竹眼中的景象瞬間天翻地覆!
身下的巨鼠,周圍的眾人,上方的殿頂……全部都已消失不見。
他的眼前,則是一片由近似人形的尸體鋪就而成的荒原,視線所及,無際無邊!
尸海中,大部分的尸身都有血有肉,維持著生前的樣子,可也有許多尸體顯得猙獰可怖,像是歷經了重物的碾軋,只留下一塊塊形狀不規則、骨肉難分的糊狀物,呈現暗紅色的血水,猶在緩緩滲出,從尸骸彼此的間隙中浸落……這番場景,比那片只有皚皚白骨的骨海還要恐怖一千倍、一萬倍!
遠古佛族。
一襲襲古老的衣衫,與僧袍的式樣極為類似,或許佛門的僧袍本就源于這種裝扮!
他們的頭型看上去也有些古怪,並非赤頂無發,而是頭發都曲卷成一個個小圓球,如同掛滿了荔枝葡萄也似的果子。
每一具尸體的表情都突顯悲苦,不過卻也安詳。
尸海上方,依舊是天碑平滑的底面,尸海和天碑之間,也虛坐著古佛的遺體,手掌青燈。
青輝格外強盛,其散發的燈光要比後世見到的亮了很多倍,讓人無法逼視,卻又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還沒待細細琢磨,尸海便開始翻涌,驀然從中鑽出了兩個龐然大物,像是兩座山包飛速拔地而起……那是兩顆肥碩而且巨大無比的老鼠腦袋,單單是兩顆鼠頭,便足以跟百丈巨人的身高比擬!
鼠祖!
等到兩只鼠祖完全從尸海中鑽出,身軀更顯驚人,即便不計算鼠尾在內,怕是也有了五六百丈!
兩只鼠祖抖擻全身,粘在毛發上的佛族尸體便如同蟻群一般簌簌而落。
它們抬起頭,沖著古佛遺體的方向使勁嗅了嗅,鼠目貪婪,臉上的表情也像是極為陶醉。而後,一只鼠祖伏子,另一只則爬到了它的背上,用一只前爪摁在身下那只鼠祖的鼻尖,雜耍一般用單爪倒立了起來,身下的鼠祖也很配合,晃晃悠悠人立而起。
這一幕,既震撼又滑稽!
兩只鼠祖竟搖身一變,成了兩位蹩腳的雜耍藝人,賣力地擺出了這個不優雅、卻高難度的動作。如此一來,兩只鼠祖的身長疊加在一起,便不下千丈,已經接近了古佛遺體所在的高度。況且,鼠祖還有一根幾乎長到令人發指的鼠尾!
尾巴的一端又尖又細,且沒有鼠毛。
位于上面的那只鼠祖,尾巴慢慢向上豎起,這個過程讓它呲牙咧嘴,看上去很是吃力。
受到天碑壓制,越往上去,空間壓力就越強,強到難以想象!
等它把尾巴豎到足夠的高度時,變得更加小心,尾尖沒有直接伸向佛陀手中的那盞青燈,而是繞了好幾個彎,從一個固定的角度接近那里。
這是因為,佛陀身周的死氣積郁不散,從遠古至今,已讓附近的空間變成了一塊無形的琥珀,而佛陀遺體就盤坐在‘琥珀空間’的最中心地帶。然而,兩只鼠祖似乎發現了琥珀空間並非嚴絲合縫,而是存在一條縫隙,並藉此來竊取佛器里的燈油!
鼠尾伸到佛陀面前,飛速往青燈所在的地方伸去。
由于青光太盛,具體的情形無法看清,但應該是在燈盞里面迅速蘸了一下,而後又依照原來的路徑縮了回來。
做完這一切,兩只鼠祖這才喘著粗氣,相繼趴在了尸海上,都已累得不輕。
可它們眼神閃亮,忙將那根鼠尾豎到面前,依次送往巨大的鼠嘴里。
參照它們龐大無匹的身形,以及細如針尖的鼠尾,真不知道能否嘗出那一丁點燈油是何滋味。但它們竟還意猶未盡地咂了咂嘴,似是在回味,而後才帶著滿足的神色,前爪合十,對著佛陀遺體點頭作揖,復又鑽到身下的尸海中消失不見!
看到這里,眼前景象忽地又是一變,尸海消散,柳書竹回歸現實,他的嘴角不禁泛起一絲苦笑。
那些畫面,雖然不長,但卻是巨鼠的先祖偷食燈油的場景。
看完後也才發現,除非他身高在千丈開外,而且能夠承受住高空的無盡壓力,否則即便知道了如何接近佛陀,也還是無能為力!
巨鼠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看到這些,你還自信有辦法取那盞青燈嗎?」
柳書竹搖頭,神色可謂失望至極,徑自從巨鼠腦頂走了下來,對身邊幾人說道︰「我改主意了,你們不要再為難這只妖鼠,它已履行了自己的承諾,是我沒有那份福氣,辜負了各位前輩的期望,取不了青燈!」而後再次轉向巨鼠,「小爺說話算話,你覓機逃走吧。」
如果不能取青燈,便無法與君魂抗衡,他們幾人也命不久矣,根本顧不上其它事情了。
「啥?」听他這樣說,小和尚扯著嗓子驀然驚叫,「怎麼能說不取就不取了,總有辦法的啊!」說著,還向君瑤身邊靠了靠,他知道巨鼠有些避諱君瑤,而他又對巨鼠心存敬畏。
玄森主持也面露驚容,不敢置信︰「你看到了什麼?」
建德皇祖則道︰「柳小友,六祖和帝尊在廟前死戰,便是為了拖延時間,好助你取青燈佛器,怎麼會取不得?」
除了延濟和尚和君瑤未開口,其他人七嘴八舌,神情滿是疑惑和擔憂,不知他為何輕言放棄。
柳書竹怏然擺手,沒有回答他們,直接向殿門處走了過去。
轟轟轟!!
在次世金獄圖的束縛下,戰斗的余波全部被封禁,連聲音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削弱,可即便這樣,也如天雷一般,不時炸響,但由于古地中的邪異,一切都被壓制,幾人說話時又都能看到對方的口型,所以並不影響幾人短暫的交流。
金圖閃耀,籠罩了一大片地域,場面驚心動魄!
戰團中,恍惚能看到一抹金色的影子,那是慧凡羅漢,他身上的金氣正在瘋狂地逸散,地上的金圖也愈發黯淡下去;神秘大帝則以螻蟻之軀,硬撼百丈巨人,時間一長,氣力變的衰竭,不慎被巨人的一根手指打中,重重砸落地面!
緊接著,巨大的拳頭便不斷地轟擊在地面上,縱然處在圖中,那里還是出現了一道道巨大的裂縫!
裂痕一直延伸到了廟內,眾人這才感覺一陣地晃山搖,建築下方的骨海隱隱可見,連金圖都沒能阻止這些裂縫向外蔓延!
「吼!」
「殺!」
神秘大帝艱難爬起,再次爬上巨人的身體,徑自往他的口中沖去,似乎想要進入到他的體內。
「還老子金槍來!!」
金圖出現了缺口,彼此的咆哮強盛了百倍不止,在這樣慘烈的氛圍下,柳書竹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挫敗感。照這樣下去,不管能不能殺死仙王和巨人,金身羅漢怕是都要為此而坐化,神秘大帝本就經歷了連番苦戰,跟巨人如此耗下去,恐怕也難以幸免。
而這些,都還是君魂沒有破除封印的情況下所面臨的災難!
柳書竹揚刀在手,神情蕭索,卻又好像帶著幾分解月兌。
他嘶聲叫道︰「今日,合當死戰,死戰不退,只恨無力誅仙!」如果就這樣死了,上古浩劫也好,遠古迷局也罷,都再與他無關!
君瑤站到他身邊,用衣袖為他拭去了頭臉上的污穢血漬,對其它事一概不理。
然而,巨鼠也沒有就此離開,它只是避開了君瑤幾步,聲音繼續在柳書竹腦中響起︰「你既然是那個人的轉世,難道當年的事情,一點都不記得了?」
此時,眼見金身朽壞,柳書竹心如死灰,只是指了指廟前被巨人震裂的恐怖裂痕,沒有說話,意思是讓它趁機逃走。
百丈巨人蠻力無邊,居然能打裂宅府下面的地面,但同時也給了巨鼠逃生的機會。
巨鼠的聲音接著道︰「如果我能把你送上高空,到達佛陀身邊,你總應該記得怎樣取那盞青燈吧?」
柳書竹高聲道︰「你出古地去吧,君魂一出,這里還不知要變成什麼樣子,只是莫要在吃人了。」耳中全是雷鳴作響,也不知巨鼠能不能听到。
巨鼠的先祖雖然偷吃佛器燈油,但看得出來,對佛陀還有些敬意。
而巨鼠身上的滔天怨氣,很可能也是因為古地囚禁了君魂後,受到感染,與古地中的其他怨念一樣,都要賴在大願菩薩的身上。
現在說這些已然無用,就算有辦法把他送上高空,他也無法承受那里的壓力,誰知道青燈燙不燙手,他又憑什麼去拿呢!?
同時,柳書竹也不明白,為什麼到了現在這個關頭,那些囚禁在此地的聖賢和菩薩的怨念,反倒不出來幫忙了。
難道是在畏懼古仙和巨人嗎,亦或是即將出世的君主?
「你真的完全不記得了,可是……你都忘了,你的前世移祠遷廟的時候,為什麼還順手摘走了青燈上的一顆火苗呢,難道不是為了日後取得青燈的認可嗎?」
柳書竹身子這才猛然一震,瞬間轉頭︰「你說什麼!」
「摘走了青燈上的一顆火苗啊。」
巨鼠是古地中土生土長的生物,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它的身體已經適應了這里的邪門而,才讓它能夠在不用秘法的情況下,也可以在柳書竹腦中顯化聲音和幻境。
「你剛才沒有發現嗎,原本的佛陀法器,是一盞雙芯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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