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南,鳳凰山腳,一座巨宅的密室中一點燭火搖曳,斑駁的陰影中,兩道人影若隱若現。
「聖上心意已決,想必要不了多少時日老夫就將告老。」
「喬公心中可是已有人選?」
「殿中侍御史、聖上侍講李強父剛正不阿,可為左相;成叔可復,以參知之身從旁牽制那史子由;余老兒麼,亦可進參知。如今,國庫空虛,聖上為了襄陽之戰前幾日才命余老兒重發會子,以充軍資,這戶部交由余老兒……嘿嘿,再好不過。」
「李成叔復參知當無可厚非,只是李強父……為何不是袁甫、李韶、杜範等人?」
「王爺慧眼如炬,何苦用此來擠兌老夫?理學之人居心叵測,意欲迷惑聖上以正其身,老夫怎可讓他們如願?更莫說,那申國公雖說同史小兒不睦,可是若是由袁甫等人為相,怕是鄭老兒定會作梗。「
「讓袁甫等人同申國公結怨,不正合喬公心意?」
「聖上前不久已經命那袁甫等人為侍講,若是王爺和老夫力呈怕是還真能成事。可是,若是袁甫等人為相,王爺敢用否?」
燭光陰影處那個高大身影听到喬行簡這話,半響沒有任何言語。
良久。
「喬公如今以為,那賈師憲如何?」
「莫非王爺……」
「有何不可?勤政殿之事本王亦有所耳聞,觀其人其語,當是可造之材。」
「可是,王爺,一月前王爺還讓老夫進宮為此事向陛下說項……再有貴妃娘娘之事……聖上已將偵緝司交給那賈師憲,如今賈師憲同那史小兒、余老兒走的甚近……」
「喬公可是懷疑貴妃娘娘之事本王也有份不成?」
「……老夫不敢!」
「呵呵,喬公,這大宋終究是聖上的大宋,即便聖上無後又如何?榮王難不成也會無後麼?那些人做的事情,當真是愚蠢之至。
這大宋朝的九五之位在數年前,誰又能想到會被紹興一小兒得去?滿臨安城的皇室宗親,都眼巴巴盯著。可是結果又如何?有太後在又如何?
該是你的,就該是你的,不該是你的,用盡手段也是枉然。喬公所說月前之事,此一時彼一時爾,所以本王派人同喬公說項意欲打壓于他;再說那賈師憲同史嵩之、余天錫等人走的近,那時本王忽然喬公可曾真的好好看過那賈師憲?若不然,那賈師憲同何人走的近,還當真是不好說。」
「……」
「呵呵,喬公之意,本王已明了。今日喬公不顧相爺之尊輕車簡從親自登門,本王若不助喬公一臂之力,豈不跟那袁甫之流一般?呵呵,喬公放心,聖上問起,本王知道該如何說話。」
「如此,老夫就先行謝過王爺了。」
「呵呵,哪里哪里,喬公客氣。」
……
當孫奎和納蘭紅葉等一干人看到賈似道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不知為何,心中齊齊送了一口氣。
從進入這座吃的好睡卻絕對睡不好的府衙後堂到如今,已經過去了足足近半月時間。在這半月時間里,原本說過幾天再來看看他們考慮的如何的賈似道,卻是自那一夜之後,再沒有出現過。
堂內,放著三萬兩將人眼楮都刺得生疼的白花花銀子,堂外,放眼望去到處都是披堅執銳的宋軍兵卒和閃爍著寒芒的弩箭兵刃。
對孫奎等人來說,這座寬敞的後堂,當真是一邊是海水一邊是火焰了。
「呵呵,各位,好久不見了。」
賈似道對孫奎那噴火的眼神視而不見,抱拳一禮笑呵呵的道。
他是被余賜在皇城外抓來的。
這些天他很忙,忙的足不沾地。
那些詔令跟他沒有多大關系,當然就算是有關系,以他現在的身份也是無能為力。所以,他要麼就是去軍器監跟孫威等人琢磨怎麼改良火槍,要麼就是帶著阿阮進宮給賈貴妃解毒條理身體。
至于莫夜麼,趙昀詔令已經下了,賈似道也跟他解釋了一番大宋朝如今的境況,在得知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且大宋朝皇帝已經有意要馳援大理國、賈似道只要有大理國的消息就立馬告訴他之後,莫夜也總算是放下心了。
當然,阿阮能進宮是先由翰林醫官院的幾個太醫跟著阿阮測試了一番之後才行的。不管能不能對賈貴妃有幫助,首先對藥理要精通不是?好在,阿阮的醫術顯然跟她的年齡是成反比的。雖然說如今還看不出她能不能對賈貴妃的身體有幫助,至少翰林醫官院的醫官使劉向等人並沒有說她開的藥方有問題。沒有問題,就證明至少對賈貴妃的身體還是無害的。
莫夜呢,倒是對國子監很感興趣,這些天每日里都要去國子監上課。也讓賈似道少抄了不少心,能夠安心的去琢磨他的那把火槍。
那一日的試槍不能說是成功的,也不能說是失敗的。火藥放多了,槍管沒炸膛,鐵珠呢也只是擊穿了二十余步外數寸厚的木板。不過這個結果卻已經遠遠超過賈似道的期待了。畢竟還是第一把驗證類型的火槍。接下來,必然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改進。
這些天除了進宮看賈貴妃外,他大多數的精力都放在了這槍上了。當然,為了打磨這槍,在他的模糊思路下孫威等人琢磨出來的簡易水利機床母機等一系列附加收獲就不用多說了。
之所以花費這麼多精力在這火槍上,除了看看軍器監那些手藝嫻熟的老工匠們的技術外,給他自己配備一件防身武器,才是賈似道最為主要的目的了。
在柳如和孫奎等人身上,賈似道明白,中國功夫並不真的是像後世那樣說的大多都是花拳繡腿,而是真正切切的存在著。這樣的人,在這個還是以冷兵器為王的時代,還是很有威脅的。
所以,在抓了孫奎之後,短柄可以使用的火槍就已經排上了賈似道的議事日程。目前看來,一切的進展還是很順利的。
俗話說的好,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他拿著的火槍,可是要比菜刀還要高一級的存在。
「國舅大人真是貴人多忙,老孫還以為這一輩子就要在這房中對著幾萬兩雪花銀老死呢。」孫奎斜瞅著賈似道,悶聲道。
「哈哈,本官確實這些日子有些忙,忘了孫兄等人。」
「你……」
出乎孫奎、完顏紅葉意料之外的是賈似道根本沒有掩飾沒有說借口,而是直接說忘記了他們這些人,這讓準備了良久、各樣說辭的孫奎險些沒一口氣噎死。
「好了,不要你啊你我啊我了。孫兄和紅葉姑娘如此急切的想要見本官,可是已經有個結果了?」賈似道隨意的找了一張凳子座下,笑容一斂正色道。
「哼!國舅大人一個人進來,就不擔心老孫把你留下?這一次,國舅大人怕是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吧、」
孫奎怒氣未歇,走到賈似道身前冷笑著道。
「哈哈,孫兄,不要說這些沒有半點營養的話了,要是考慮好了,本官就說說朝廷的意思,沒有考慮好,本官確實很忙的,孫兄可以繼續和紅葉姑娘還有手下的兄弟們商量商量。」
賈似道對孫奎這威脅的話色都不變一下,大笑著道,說著起身就要走。
「慢著!」
「國舅大人且慢!」
賈似道腳步剛動,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看來孫兄和紅葉姑娘已經有所決定了。那本官先說說朝廷的意思。」賈似道轉身,看著剛剛出聲的完顏紅葉微笑著道︰「一,紅葉姑娘必須留在京城……」
「放屁!這個絕對不能!賈似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賈似道話還沒有說完,孫奎已經怒不可遏的出聲打斷,一邊說著一邊還緩步朝著賈似道貼近,大有一言不合立馬動手拿人的趨勢。
看了一眼臉上沒有一點兒意外之色的完顏紅葉,賈似道笑笑。
「孫兄,稍安勿躁,听賈某說完。紅葉姑娘留在臨安城,這是前提,如果這一點兒不答應的話,那麼剩下的條件,賈某也不必再說了。
當然,孫兄不用擔心聖上和賈某會言而無信。幾位可以一直住在這臨安府中,一些吃食用度朝廷還是負擔的起的。賈某不急,聖上自然是更不著急的。」
對欺近過來的孫奎賈似道臉上沒有一點兒擔心之色,他知道孫奎不敢也不可能真的動手。
談判麼,先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手,這也是賈似道一個人進來而沒有讓外面的內殿直禁軍貼身保護的主要原因。孫奎的事情月兌的已經夠久了,他不知道歷史的車輪是不是還在按照原本的路程走,所以,孫奎等人本來只是他臨時起意的奇兵,在這個時候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作為金國公主,放紅葉姑娘離開,若是孫兄變卦了,賈某怕是吃睡都不得安寧了。」
看著一直冷冷盯著自己的完顏紅葉,賈似道突然笑著輕聲道。
聲音肯定不大,但是他肯定這大堂內的孫奎和完顏紅葉等人絕對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原本已經下定決心要下手拿下賈似道做為人質的孫奎听到賈似道這句話,瞬間神色大變,一副見了鬼一般模樣的張大著嘴巴看著賈似道。
就連當日听到賈似道要將自己扒光衣服吊在城牆上都沒有多少表情的完顏紅葉,在听到賈似道這句話之後也是第一次露出了驚訝之極的表情。
看到兩人的神色,賈似道心中瞬間翻起滔天巨浪。
這,竟然還蒙對了不成?
沒錯,賈似道根本就不知道完顏紅葉是金國公主,甚至他連完顏紅葉的真名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知道完顏紅葉會是已經滅完的金國公主?
之所以說金國公主,本來是他打算就算完顏紅葉不是金國公主,他也要把她包裝成金國公主,這樣的話,孫奎等人才能產生最大的價值,不然,去了北地,沒有任何名份大義,甚至聲名還很狼藉的孫奎等人,想要完成他需要他們達到的目的,那無異于天方夜譚。
讓完顏紅葉假扮金國公主,然後用完顏紅葉這個金國公主的名義,來收攏那些還在北地躲躲藏藏的金國殘余勢力,隨後在他的支持下,牽扯蒙古人的精力,這是賈似道準備在同孫奎等人達成條件之後要說的話。
本來,他只是想要提前給孫奎打個預防針,卻沒有想到陰差陽錯的竟然直接真的詐出來一個大魚,一個真正的金國公主!
真正的金國公主,跟假冒的公主,那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存在了。
哈哈!這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看著瞪大了眼楮看著自己的完顏紅葉,強制的讓自己保持淡定的賈似道,心中已經樂開了花。
這個時候,不用問孫奎等人為什麼不惜那麼大的代價直接到臨安城刺殺孟珙了。在明白完顏紅葉的身份之後,賈似道心中已經大概明了為什麼完顏紅葉會披麻戴孝殺孟珙了。
孟珙正是當初領兵攻入蔡州城中將金國徹底滅亡的人,而且听說孟珙還將金哀宗也就是完顏紅葉的父親從墳墓中拖了出來,跟蒙古人均分了,然後還帶回大宋幾段殘破的身軀。趙昀正是靠著金哀宗那的龍袍還有殘破的身軀來祭祀的宗廟,洗刷靖難之恥。
更重要的是,賈似道還知道,孟珙不僅是滅了金國的統兵大將,同時還是領軍將金國皇後也就是完顏紅葉的母親凌虐致死的罪魁禍首。
當然,那皇後是不是完顏紅葉的母親都不重要了。金哀宗肯定會是完顏紅葉的父親,這就對了。將完顏紅葉的父親拖出來,砍成幾段,同樣的血海深仇了。
「國舅大人,好手段!大金完顏紅葉見過大宋朝國舅賈大人!」
完顏紅葉盯著賈似道看了半響,突然出聲道。
說是見過,可是完顏紅葉卻是沒有任何一點兒行禮的打算,顯然,既然身份已經暴露了,完顏紅葉自然要維護她身為金國公主的尊嚴,此刻已經換回了非常正式的官方用語了。
「退後三十步,沒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賈似道看著完顏紅葉,沉聲道。
「大人……」
「退後三十步!」
「末將遵命!」
趙勝見賈似道如此堅持,只得躬身道。
不過片刻功夫,原本圍攏在臨安府後堂的禁軍兵卒已經紛紛退到三十步開外,不過戒備卻是比之前更加森嚴了。畢竟,賈似道可是要比徐若曦重要的多了。
「現在,我們可以坦誠的好好談上一談了!你說呢,公主殿下!?」
賈似道對著完顏紅葉躬身一禮,笑著道。
……
一個時辰後,志得意滿的賈似道走出臨安府衙。剛出來,一直等候在府衙外的賈全兒和史祥就迎了上來。
「大人,您今日太過冒險了……」
「好了,子生,我心中有數。我這不是安然無恙的出來了麼?」
「大人千金之軀,獨面眾賊也就罷了,怎可讓趙勝將軍也退出後堂,萬一有個差池……」
「好了好了,我記下了子生。以後我保證不會了。」
看到余賜還有沒完沒了的趨勢,賈似道連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余賜見狀,只得閉嘴。
余賜剛剛閉嘴,這邊賈全兒又上來了。
「公子……」
「你也想說道我不成??」
賈似道看到賈全兒,眼楮一瞪,喝道。
「沒……沒有……小的怎敢說道公子。」
賈全兒連忙矢口否認。雖然他想說,可是面對賈似道,他根本硬不起來。
「那你上來干嘛?」
「公子……是那位納蘭姑娘的隨從在府衙外求見公子。」
賈全兒哭喪著臉。
「納蘭玉的隨從?來找我干嘛?」
「小的不知,據說是納蘭姑娘請公子前往一會!」
「人在哪?」
「就在府衙外!」
……
春風樓是臨安府府衙旁邊的茶樓。賈似道到的時候,納蘭玉已經在這茶樓中等了賈似道差不多剛剛好一個時辰。
「嘖嘖,都說國舅大人青雲直上甚得聖心,如今看來果然如此。見國舅大人真是不容易,你可知道,本姑娘已經等了你足足一個時辰。」
看到賈似道,納蘭玉不等賈似道坐下,就上下瞄著賈似道嬌聲調侃道。
「你等了我一個時辰?」
賈似道在納蘭玉對面坐下,听到她的話,頓時眉頭一跳,
一個時辰,不就是說,他剛剛進那臨安府衙,納蘭玉就已經到了這茶樓。那麼是不是說,納蘭玉對他的行蹤一直了如指掌呢?
「哎哎哎,你不要多想。今天是本姑娘有事找你,所以才讓阿二在你府外盯著。本來是打算直接到你府中拜訪的,不過想到你那美貌的娘子,也就算了。你還不滿意不成?」
納蘭玉看到賈似道的神色,心中一突,隨即一臉不滿的解釋道。
「哈哈,原來如此。我還以為納蘭姑娘的耳目已經靈通到這等地步了,當真是讓賈某好生驚訝。」賈似道顯然那根本沒有相信納蘭玉的話。
「那麼,納蘭姑娘,你自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不知今日找賈某又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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