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的風雷陣陣嘶吼著,烏沉沉的黑雲,越積越厚,如墨汁般糾纏翻滾著,一道閃電劈落,登時映亮了大半的天空。
「萊山大叔,你看那是什麼?」海面上的一個巨大的木排上,一個少年好奇的指著天空。
老漁民萊山抬起頭,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只見天上的黑雲愈發的濃密了,可是在雲層之中,卻好像有一道光華蘊含在其中,天上的烏雲仿佛被什麼力量吸引、牽扯一般,都朝著那一處聚集而去,雲越聚越多,彼此交匯之下,竟如同煮沸的大鍋一般,劇烈的翻滾起來。
驀然間,那黑雲的中心,突然發出了一陣劇烈的光芒,烏雲如風卷一般散開,中心形成了一道閃光的雲環。
異象陡生,一名在木排上閑坐的老者霍然起身,神情凝重地盯住遠處,猶疑不定。
「起帆,過去看看!」
從木排尾部吹來的強勁海風,使木排不停的左右搖晃,浮木上上下下的拍打水聲,發出呯呯的聲響。
黑色的海水與白色的浪花交織在一起,不停地變換著,木排上的人都沒有言語,夾雜著絲絲恐懼,安靜的看著天空。
在萊山的指揮下,木排微微傾斜著,在水面上劃出一道白色的痕跡,在他們的身後,萬千泡沫隨著起伏的波浪,四處飄散。
天空的雲朵再一次聚合了起來,在中心的亮點,發出尖銳的呼嘯聲,那聲音,即使在呼呼的風聲和巨大的海浪聲中,也顯得十分刺耳。
「應該就在這附近了。」萊山沖著那名老者點了點頭。
他抬頭看去,在這詭異的雲層下面,風浪反而慢慢平靜了下來,看來是無須擔心暴風雨了。
「看,那是什麼?」一個水手突然喊了起來。
眾人沿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卻見一個閃光的身影,正飛速的從雲層中筆直下降,一直落向不遠的海面上,濺出幾點白色的水花。
陳浩然在重重的摔在了海面上之前,他依舊沒有發現自己的處境。
一直到背後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那白色,泛著泡沫的海水席卷著一切,苦澀的海水流進了他的嘴里的時候,他的目光卻依舊望著天空之中……
那晦暗不明的雲團以及廣闊的雲環,泛著幽藍的光芒。
但很快,海水開始瘋狂的撕扯他的**,幾乎要被一扯兩段,那股鑽心的疼,使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我還活著?
他稍稍回過神來,但立刻一股大浪卻一下子將他掀了起來,整個人被摔上了天空。
當他再一次被摔到水面的時候,原本裂開的傷口,都鑽進了無數的海水,他不由自主的咧開了嘴。
鹽水一下子涌了進來,由于剛才的猛擊,大口吸氣的他把異物全部吞了進去。這讓陳浩然叫苦不已。
糟糕。
陳咳了一口,他聞到了甜絲絲的味道,血液隨著苦澀的海水一同被他啐了出去,可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的海水洶涌而入,剛吸的一口氣還沒到自己的肺里,就已經被海水給填滿了,他的胃里開始翻騰了起來。
冰冷的海水異常刺骨,就好像他被一柄無形的長矛刺中一般。他的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縮了起來,疼痛使他眼楮都無法張開。
無助的他只能揮舞著四肢,但卻越陷越深。
溺水的陳浩然在水中不停的翻騰著。海水就好像是在擊打他一般,只能無力地掙扎著。
他感覺自己好像越沉越深,疼痛的肺部此時好像隨時會炸開一樣。他緊閉雙唇,不讓更多的海水涌入,但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陳浩然感覺自己的肺已經開始灼燒了,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來,他感到自己已經達到了臨界點。
在戰場上沒有死掉,卻莫名其妙的葬送在這一片陌生的大海之上,實在讓他又好氣又好笑。
看來,我這一次是真的要死了……
突然,一條粗壯有力的胳膊劈開海水,伸了進來,那只毛茸茸的大手拉住他的衣襟,猛然向上一拉,陳浩然只覺得身體似乎一下子飛騰了起來,月兌離了海面。
冷冽的空氣是那麼的甜美,他看到了一雙黑色的眼楮。
當那個身影他拖到船上時,陳浩然全身都不停地在顫抖抽搐。
那只大手的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頭望去,洶涌的海浪依舊劇烈的翻滾著,在黑夜中散發著陰沉的光芒。
幾個人圍攏了過來,但看到他尚能不停地嘔吐著海水,便都放下了心,開始著手應對來襲的海浪。
陳浩然靠在火堆旁邊,全身都不停地在顫抖抽搐,裹著一條厚重的毯子,他接過老者遞過來的一碗乳白色的熱湯,低頭抿了一口,覺得溫度正合適,便大口大口的吞咽了起來。
半碗熱湯下肚,他覺得身體似乎一下子溫暖了起來,他抬眼看著面前那個體格寬厚,滿臉和善的老者,情不自禁的呼了一口氣,這條性命,總算暫時是保住了。
「你是從……那個洞掉下來的?」老者抬頭望望天空,他的口音很重,聲音渾厚,說的很慢,卻很有磁性。
先前天上慘白發亮的雲環已經淡去,依稀有些影子,能量釋放開來,發出綠、紅、紫、藍的繽紛色彩,組成了綺麗壯觀的景象。
陳浩然這才有閑暇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老人,他突然有些緊張,我這是……穿越了?
看著面前老者穿著的衣服,交領右衽,短衣寬袖,腰部用帶子隨便打了個結,雖然只是麻布短衫,但隨意舒展,顯得雍容大度,卻又不失莊重的風采。
雖然乍一眼看上去很有些熟悉的味道,可是他卻知道,自己從未見過有人這樣穿著,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今,這些能帶給他些許親切感的衣飾,就算在古裝劇和歷史課本中,也從未出現過。
他們不屬于古代的任何一個朝代的穿著。
他的內心中突然有些惶恐,緊張的抬眼望著老者的眼楮,那黝黑坦蕩的眼神,是這陌生的大海上,唯一能帶給他安慰的東西。
「我……,你們……?」陳浩然顫抖的問道,他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身體遠遠尚未恢復過來,一股透體的冰寒,依舊徜徉在他的心肺之間。
「好了,先把魚湯喝完,不要說話,沒什麼事情是大不了的。」老人听到了他話中的顫音,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即寬慰道,「稍等一會兒,我再給你拿些吃的。」
陳浩然得了這話,稍微安心的點了點頭,老者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對著他笑了一笑,隨手驅散了身後圍觀的觀眾們,大家都和善的對著陳浩然笑笑,轉身離開了。
「哎,這可憐的孩子……」另外一個年紀稍大的老人嘟囔著。
陳浩然三口兩口喝完了魚湯,裹了裹粗糙但卻十分保暖的毯子,放眼望去,這巨大的木排上面,足足有七八十個人在各自忙碌,他們用流鉤將繩子的一端固定在船上,而另外一頭則掛在身上,防止海浪的沖擊。
每個人身上都穿著跟那名老者相似的衣著,頂著刺骨的寒風,在薄霧籠罩的夜色之中,不住的忙碌著。
這木排很大,超乎了陳浩然的想象,在他的印象中,這樣大的木排,幾乎是不可能這樣安穩的浮在大海上的。
陳浩然听到他們不住吆喝著,那聲音有些他能夠听懂,有些卻听不懂,仿佛如同急促的吼聲一般,听起來充滿了力量。
海浪涌起的時候,他隨之上下飄忽著,微微感覺有些不適應,可是觀察了一會兒,他就知道,這木排雖然看起來簡陋,但卻總能化險為夷,自己再也不會被拋入那冰冷的海洋里面了……
他看了一會兒,終于安心的靠著一堆繩索躺了下來,他感覺自己的傷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嚴重,也許斷了條肋骨?
他身體的兩側還是一踫就疼,但是起身坐著卻沒有什麼疼痛感。他將自己撐了起來,然後用老者給他的毯子將自己深深的裹了進去。
天空看上去還是那麼的陰暗,瓢潑大雨仍在下著。巨大的木排顫顫悠悠地在海面上行駛著,而海浪……已經溫和了許多。他環顧了下四周,天上的巨大雲環已經無處可尋,但他能依稀的辨別出遠處微微泛白的一點光亮,那應該就是月亮吧?
陳浩然打量了一會兒木排,感覺自己好像是剛剛睡醒一樣。他感到自己現在終于安全了。
一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少年走了過來,略有些好奇的看著他,陳浩然勉強的對他笑笑︰「謝謝……你。」
「不用謝,在大海上,誰都會那麼做的。」那少年臉色微黑,略微靦腆的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吃一些東西。」
這個少年的口音依舊有些奇怪,陳浩然不由得又一次好奇的打量著面前的少年,他個子應該比自己稍微矮小一些,但顯然長的很結實,他帶著遮住耳朵的罩帽,好像是棉麻混編的。
他說的是漢語沒錯,但口音與陳浩然听過的全然不同,在綿綿細雨之中,很難听得清楚。
陳浩然頓了頓,「我們這是……這艘船開往哪里?」
少年听罷,放下了手中的纜繩,他轉身看了看陳浩然,接著望向大海深處,挺了挺胸脯,充滿了自豪的說了一句︰「捕魚。」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一朵烏雲飄蕩開來,月光一下子傾瀉到了海面之上,四下的一切,瞬間都清幽發亮,雨終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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