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算他再做作,在雅克和漢斯的心里,此時也已經有十足的本錢了,兩個人的眼里此時都露出興奮的光芒,心里盤算著,準備一旦在村子里安穩下來,就向陳討教鷹獵的秘密。
一行人繼續前進著,漢斯和雅克興奮的討論著鷹獵的問題,突然陳的身體一下子凝固住,回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三個人都微微有些緊張,拿出武器,略微向前走了一步。
「你們最後退後一些,」陳神秘的說道,「站在那,就那里。」
三個人依言後退,心中都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但卻又說不出什麼。
雄鷹悄無聲息的落了下來,停在了陳的身邊,神情嚴肅的看著面前的三人。它的後頸上尖長的長羽微微顫動起來,身體在晚霞的照耀下顯示出一種淡紫色的光芒,凶猛而威嚴。
艾米利亞突然覺得陳的身影有些變得淡了,像是籠罩著一層白霧,她突然一驚,手指僵硬了起來。
「不要動。」陳看著三個人的眼楮,緩緩的退後了幾步,站到一棵大樹下,臉色鄭重起來︰「在問過問題之前,我不想傷著誰。」
佣兵的直覺使漢斯和雅克都意識到了危險的存在,在他們的身後,似乎有一種無聲無息的力量侵襲了過來,那種力量是如此的尖銳,寒冷,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漢斯覺得自己似乎听見了弩箭緊繃的聲響,而雅克卻覺得身後似乎有一條毒蛇,正用他們的細眼緊緊盯住自己,隨時準備發動攻擊。
兩人將手里擦過豬油的劍微微變換了一個角度,借著反光向後看去。
他們都猜對了,在他們的身後,幾顆大樹上,都藏著無人控弦的弩箭,而在他們所站立的陳指定的位置上,身後原本閉合微微垂頭的不知名的植物,正發出誘人的蘭花般芳香,緩緩顫動著觸手,如蛇一般緩緩的律動著。
「那是什麼?」雅克問道,他嘗試了一下,覺得自己似乎逃不月兌這個既像植物,又像動物的攻擊範圍。
「那是荊棘獸,一旦附近生物有強烈的刺激,譬如血流加速,大聲說話,突然發力什麼的,就會對他注射毒液,不過並不致命,只是麻痹一會兒。」
「後面呢?」漢斯沉聲問道,他即使不回頭,也知道那弩箭已經封鎖了自己的一切路線。
「弩箭,」陳老老實實的回答道,「開關在這里。」他勾了勾手,從樹邊拽出一條繩子。
雅克和漢斯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略有些寒意,兩人情不自禁的自責起來,在友善和熱情面前,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得喪失了警惕。
而艾米利亞也已經看出,在他們與陳之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垂下了一張大網,那張網完全無色且透明,細密得無與倫比,上面沾滿了淡淡的魔法氣息,如果這張網足夠結實,那麼她任何的法術都難以奏效。
她絲毫不懷疑自己的身後也早已布下了這樣一張網。
「你們不要緊張,我沒有別的意思,」陳坦然的說道,「我想要知道你們為什麼要到這里來到這里?」
「這就是你對待朋友的態度?」漢斯側著頭看他,諷刺的回答道,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激憤。
陳並不在乎他的怒火,只是點點頭︰「我只想弄個明白。」
漢斯幾乎壓抑不住自己的怒火,想要上前揮以老拳,將這小子臭揍一頓,可是冥冥之中,他似乎感覺到,此時的陳,是絕對有制服他們三人的把握的。
「你想知道些什麼?」雅克問道。
「據我所知,從你們的家鄉離這里幾乎有一年的路程,而且這條路上充滿了艱險,這不是兩個武士和一個魔法師所能輕易克服的,你們來做什麼,探險?間諜?還是為侵略的軍隊打探道路?你們是怎麼通過迷霧和峽谷的?」陳側著頭,不緊不慢的說著,他背後依靠著那顆大樹,似乎能帶給他無窮無盡的安全感。
「我覺得你有被害妄想的癥狀。」漢斯冷哼了一聲。
「陳,我覺得你似乎對我們有些誤會。」雅克難過的說道。
「我們國家有句話,叫做事不過三,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你們兩次了。」陳的臉色一動不動,「我不想問第三次。」
「已經問過兩次了嗎?」雅克思索著。
「不要試圖在我面前撒謊……」陳上下打量著他們的手指,眼角,臉上牽動的肌肉和表情,以及其他細微的特征,「我受過這方面的訓練,沒人能逃得過去。」
漢斯看著他的眼楮,很快就知道,陳說的是對的,他確實敏感的像只狐狸。盡管他早已知道,這個人的戰斗技巧及不上自己和雅克,甚至還不如艾米利亞,但他卻是一個戰士,一個真正的戰士。
「我們……」漢斯冷靜了下來,稍微醞釀了一下情緒,在這樣威逼的情況下說出自己狼狽的往事,真是丟盡了臉。
「听我說,陳!」艾米利亞突然激動了起來,猛然向前走了幾步,把漢斯和雅克下了一跳,不過還好,陳並沒有動手。
艾米利亞看著陳的雙眼,堅定,寒冷,毫不妥協。
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在她的心靈涌起,她突然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天……
那一天,是所有羅納德倫人的噩夢……
曾經她以為,羅納德倫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城市,是所有人類文明的中心,它將永遠屹立不倒,堅不可摧。
可就在那一瞬間,當她還沒來得及明白發生了什麼,毀滅的力量就已經降臨了。地面劇烈顫抖著,那座幾百年以來就聳立在城市里的尖頂高塔也轟然碎裂。
艾米利亞還記得當父親的臉龐消失在塌下來的屋梁後面時,她發出的那聲淒厲的呼喊,但沒有任何回音。
驚惶之際,她仍然沒有忘記她練習過的魔法,以為至少能把這個災難減緩那麼一丁點——然而那些法術在她體內就已經熄滅了。
城中那麼多高階法師都沒能阻擋得了的事情,憑借她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又怎麼能做得到?
那些惡魔設下的結界完全阻止了她的嘗試,沒有希望了。
那場災變持續了數個小時。期間大地的每一次轟隆聲都讓年幼的艾米利亞以為末日到來。她蜷縮在曾經熱鬧非凡的市場拱門下,腦海里不禁浮現出無數次媽媽雙手提著東西,從那里滿載而歸的情景。而今,在她的面前,卻只剩下斷壁殘垣。
隨著喊殺聲與魔法的波動漸漸消逝,光線一點點黯淡了下去,空氣也變得稀薄起來。
為了一次又一次的嘗試著使用魔法,她不斷的試驗著使用「傳訊術」,可是直到她的體力消耗殆盡,眼楮隱隱生疼,也未能傳播出一點訊息,所有的魔法低語都化作虛無,漸漸地消散在空氣中。
沒有任何人活下來的跡象,她苦苦的呼救,但外面一片沉寂,她的腦海里充滿了恐懼,因為她是那麼的相信羅納德倫,相信著格洛斯特王國不會拋棄他們的子民,可現在她卻听不到一點聲息。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心越來越絕望了起來,她知道,挪開困住她的石塊,對于一個熟練的法師來說,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原來的時候,甚至隨便在那條街道上尋找到好幾打這種人,而她也一直相信著,他總有一天,會完成她的學業,成為那些偉**師中的一員。
可是現在,一切,卻都沒有希望了。
那時,她閉上眼楮,等待死亡的來臨。
但是,她最終還是活了下來。
那是一個身穿黑袍的騎士,騎著一匹鼻孔噴火的地獄戰馬,整個身體都被一層黑色的盔甲所覆蓋,戴著遮面的罩帽,他手中的黝黑的長槍,毫不費力的挑飛了自己頭頂的巨石,使自己暴露在了陽光的下面。
接著他就用那種冰冷的目光看著自己,那目光寒冷與堅定,毫不妥協,仿佛一只隨時就要噬人的野獸,閃爍的光芒在他那滿布燒傷的眼角拋下了詭異的影子。
但那目光,卻與仇恨和殺戮無關。
一個來自地獄的惡魔就這樣與小女孩對峙著,好半天,他才從厚重的鐵甲後面開口說話,聲音陰沉而邪惡。
「滾,離開這個國家。」
艾米利亞就這樣從此一個人踏上了征途,後來她遇見了戈維拉德,成了一名佣兵,而今天,她卻再一次的看見了那種目光,那種令她心悸的目光。
「陳,你听我說,」艾米利亞不管不顧的向前走了幾步,大聲說道,她擋住了漢斯和雅克,不知為什麼,她的眼淚流了出來,「陳,我們沒有別的意思,我們只是想,只是想活下去,好好的活著!」
「為什麼?」陳听得出來,她說的是真話,但卻也有一絲疑惑,「你們年輕,身體不錯,有力氣,人也過得去,到哪里不能吃上一碗飯?」
「陳,你不知道在西方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我們失去了家人,沒有了朋友,我們每天都生活在無謂的戰爭中,我們不想侵略你的村子,我們只是想安靜的活下去……」艾米利亞哽咽著,聲音越來越高。
「……我們,只是不想死!」艾米利亞突然淚流滿面,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啦。
突然間,漢斯仿佛是錯覺了一般,他似乎在風中,听到一個老人低低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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