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數日,便到了七夕。
這一日,許老爹親自下令,天下第一樓歇業一天,讓酒樓里的姑娘小伙子們都放松一下,更主要的是許桑棠的婚事讓他著急,雖然老爺子面上不顯,可心里恨不得她明天就嫁出去,所以,借著七夕的由頭,把閨女推出去,說不定能遇到意中人。
許桑榕今日早早放了學,打算晚上陪姐姐出門,充當護花使者。
姐弟倆收拾好便出了門,大門處停著一輛華貴的馬車,四角掛著四個精美的花燈。
清秀機靈的小廝一見到許桑棠,笑著迎了上來,「許小姐,我家公子有請。」
「你家公子,」許桑棠狐疑的看了一眼紋絲不動的車簾,心里一動,「你家公子可是姓慕?」
小廝一愣,剛要答話,車簾被一只白皙消瘦的手掀起,露出一張俊秀蒼白的臉。
男子捂著唇咳嗽了好一會,才沖許桑棠溫柔笑了笑,「桑棠妹妹。」
見是他,許桑榕沉下臉,不咸不淡道,「是文大少爺啊。」
對于許桑榕的無禮,文遠並未在意,依舊對著許桑棠溫柔的笑笑,「桑棠妹妹,可否上馬車來?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抱歉,我姐姐忙得很,沒空!」
許桑榕不客氣的說,拉著許桑棠就要離開,許桑棠朝文遠淡淡一笑,「對不起,我還有事。」
文遠固執的望著許桑棠,聲音輕柔,又透著堅持,「桑棠妹妹,咳咳……」
文遠捂著唇不停咳嗽,眼楮卻一直溫柔而堅定的望著許桑棠,他性情溫柔體貼,對別人總是溫文有禮,在許桑棠身邊,更是處處遷就,許桑棠原以為他听了她的拒絕就會離開,沒想到他病成這樣,仍不肯放棄。
「桑榕,你先去花燈街等我。」
許桑榕掃了文遠一眼,怏怏不樂的去了。
許桑棠爬上文遠的馬車,一進馬車,便看到文遠蓋著毛毯的腿,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蜷縮著,「你的腿……」
「受了點傷。」
文遠臉色一白,下意識的把雙腿蓋得更嚴實,許桑棠輕輕哦了聲,不再開口,文遠囁嚅著唇瓣,想說什麼也沒說出口,馬車里的氣氛一時沉默下來。
「文大哥你……」
「桑棠妹妹……」
兩人同時開口,尷尬的氣氛被打破,文遠略有些害羞的笑了笑,許桑棠的心情也好了起來。
「你先說。」
「你先說。」
兩人再次不約而同開口,文遠蒼白的臉紅暈微漾,「桑棠妹妹,你我二人真是心有靈犀。」
許桑棠只笑了笑,並不接話,感覺到文遠的手試探著握住她的手,想抽開,卻被文遠握得更緊,想開口讓他放手,卻撞見文遠深情得似一汪深潭的雙眼,水波蕩漾下,潛藏著的溫柔堅定和憂傷,讓她說不出拒絕的話。
文遠的手心溫熱,骨瘦如柴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許桑棠心里一酸,他怎麼瘦成這樣?
兩人相識五年,從一開始,她就知道文遠對她有情,五年前,她盤下這家破敗的酒樓,耗盡老爺子的積蓄整飭一新,開了天下第一樓,而文遠的綢緞莊就在同一條街上,酒樓剛剛開業,起步維艱,大廚閑得在廚房拍蒼蠅,有時,一整天都沒有一個客人,那時,文遠每天來酒樓吃飯,一連吃了一個多月,吃到最後都吐了。
兩世為人,她並不想嫁人,只想把天下第一樓開成大昭國首屈一指的酒樓,當她把這想法告訴文遠,文遠只溫柔堅定的對她說了三個字,「我等你。」
這一等便是五年,文遠推掉了無數門上佳的婚事,最後令文老爺大發脾氣,下了最後通牒,再不娶妻生子,就不再是文家的子孫。
而文遠不以為意,依舊在綢緞莊空閑時,來天下第一樓轉悠,當她問起此事時,只是溫柔的告訴她,「爹只我一個兒子,拗不過我的。」
他會在她勞累時,幫她泡一杯清茶,會在店小二忙不過來時,干起小二的活,他處處周到,卻謹守著一個原則︰不踫第一樓的賬目。
那時的她,多多少少有些動心,不然,她不會對他說︰「等你有空,請個媒人上我家提親吧。」
她仍記得那日他欣喜若狂的臉,記得他對所有賓客狂喜道,「我文遠要娶妻了,今天的帳都算我身上!」更記得他狂奔著出門時被跨過無數次的門檻絆倒,爬起來後對著她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容燦爛耀眼。
為什麼後來,他們之間變成這樣?
是在得知許老爹賭石失敗,文遠信誓旦旦要幫她,卻在轉身後,就讓媒人來退親的那一刻嗎?是在她在許家坐立不安,日夜煎熬,文遠卻連面也未曾露過那一刻嗎?
「你瘦了。」
許桑棠用力抽出手,文遠眼中閃過一絲受傷,許桑棠仿若未見,淡淡道,「咯得我手疼。」
「你放心,很快就會養回去。」
「你胖還是瘦,從今往後和我再無關系。」
許桑棠別過臉去,不再看文遠眼里的痛楚,文遠笑得更加溫柔,「我知道你心里,怪我沒有攔著我爹退親,其實,我攔了的,只是沒攔住,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多說,免得你擔心,桑棠妹妹,我以前對你說過,我爹就我一個兒子,他拗不過我的,你放心,我很快就會來迎娶你。」
「既然已經退了,就不必再提。做不成夫妻,我們還是朋友。」
「桑棠妹妹,你別生我的氣,我……」
文遠試探著去握許桑棠的手,卻被許桑棠用力甩開。
「文遠,我要嫁人了。」
文遠滿臉驚愕,好一會才顫抖著嘴唇道,「你,你說什麼?你要嫁人了?你要嫁誰?」
「慕,瑾,之!」
許桑棠一字一頓,看著文遠的臉色一點點變得灰敗和絕望,心上仿佛壓著一塊巨石,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看著文遠瘦得不成人形的臉,強壓下心中的酸楚,淡淡笑道,「我要嫁給大昭國最俊美最高雅的男子了,身為朋友,你一定會為我高興吧?」
「不可以!你不能嫁給他!他不是什麼好人!」
文遠瘦削的肩膀因為激動微微顫抖,許桑棠面露惱色,掀開車簾要下馬車,「你這麼說我夫君,我看我們連朋友也不必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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