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桑棠很好,文遠找她和好,她拒絕了,說她要嫁人了,倆人還是保持距離的好,文遠,」阿青頓了頓,「文遠答應了。」
「我就知道,娘子心里是向著我的。」
慕瑾之蒼白如紙的臉上綻放一抹虛弱的笑容,如荒蕪的土地上開出的花朵,盛麗至極,阿青眼圈一紅,不敢被慕瑾之發現異樣,低低‘嗯’了聲,大步離開。
走出別院的大門,回頭望著夜色里的慕家別院,阿青艱難的呼出一口氣,公子爺一受傷,很多事情都堆在他身上,他怨恨許桑棠,又可憐她也是受害者,他心疼公子爺的一片痴心,又惱他死心眼,認準許桑棠就不撒手。
萬一將來公子爺發現許桑棠心里的人是文遠,到時不知又要鬧出多大的風波。
阿青回到城里時,花燈會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成千上萬盞花燈掛滿了整條花燈街,迎面走來的不是手牽手的夫妻情侶,就是結伴而行的少年男女,唯獨自己,孤身一人。
跟著公子爺,腥風血雨永遠沒有停歇的時候,他又何苦連累他人,不如孤身上路,寂寞時,就去艷色樓找相好的女人尋歡作樂,豈不更逍遙自在?何必要像公子爺一般,被一個女人束縛住。
念頭剛起,就看見許桑棠站在燈謎攤前,提筆疾書,不知她寫些什麼,引來陣陣喝彩,燈火映照下,許桑棠挽了個簡單的發髻,未戴釵環,只鬢了朵珍珠珠花,青絲柔柔垂下,白皙的耳邊垂著小巧別致的珍珠耳環,淡施脂粉的小臉,斂去美艷華貴,露出另一種清新如藕荷般的美麗來,竟把阿青看呆了去。
直到此時,阿青才暗嘆自家公子爺的眼力。
阿青推開人群,擠了過去,見雪白的宣紙上寫了一首詩︰紅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最讓阿青訝異的不是這首令人讀後唇齒生香的詩,而是許桑棠那一手飄若浮雲,矯若游龍的行書,都說字如其人,誰能想到許桑棠一個圓滑精明的生意人,能寫得這樣一手風骨張揚的行書。
「在下最愛這一句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更愛姑娘這一手行書,能否請姑娘將這幅字贈與在下,談錢太壞雅興,在下願把這一枚家傳古玉相贈。」
開口說話的是一位身著白衣的清秀書生,他目光灼灼的看著許桑棠,面露欣賞,許桑棠輕輕搖頭,「你若知道我是誰,就不會想要這幅字了。」
「姑娘為何這樣說?」
「我叫許桑棠,有個雅號叫許三貪,貪財貪色貪生怕死,我是一俗人,這也是一副俗字,公子還想要嗎?」
書生一愣,訕笑道,「姑娘不想相贈,直說便是,何必拿話蒙我?」
人群中一個漢子大聲道,「許三貪,你學讀書人吟詩寫字,可惜,你再怎麼裝也裝不像,這不,被人嫌棄了吧?」
書生俊臉微紅,低了頭悄然離開。
許桑棠朝叫嚷的漢子飛了一眼,抿唇笑道,「哎,我許桑棠也就想附庸一回風雅,說不定能結識幾位讀書人,可你們這些人,偏偏不讓我如願,真真是可惡。」
人群哄然大笑,那漢子又嚷道,「許三貪,你就死了這條心吧,老老實實做你俗不可耐的許三貪,貪你的銀子去吧——」
許桑棠一跺腳,作勢要將字撕毀。
「大俗大雅,本無界限,世人喚姑娘三貪,世人又如何不貪?貪名逐利,貪戀榮華,貪情痴愛,都是紅塵中人,月兌不了這紅塵,免不了那世俗。」
空靈干淨的聲音響起,眾人循聲望去,待看清說話之人,頓時全都安靜下來。
只見萬盞燈火之下,一位身著青灰色道服的道長站在人群之外,衣袂翩翩,神態悠遠寧和,仿佛月兌離在紅塵之外。
三千青絲被白色道冠束著,容色俊美,肌膚白皙如雪如玉,五官秀麗,最讓人移不開目光的是那一雙眼楮,純淨通透,清澈見底,讓人不忍拿世間的污穢玷污了他的干淨。
「道長如何稱呼?」
許桑棠收回目光,福了福身,淡淡笑道。
「道號清宵。」
「原來是清宵真人。」
清宵真人神色淡然,一雙眼楮似乎落在所有人身上,又似乎什麼也沒看。
眾人見他神色冷淡,最初的驚艷過後,紛紛離開,而阿青怕被許桑棠看見,也退到遠處,一時間,只剩下他和許桑棠兩人。
「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若真人喜歡,這副字便贈與真人。」
見清宵真人似乎不反對,許桑棠將宣紙卷好,仔細的拿紅繩束緊,才交到他手上,清宵真人卻沒有接,俊美秀麗的臉上似乎有些為難,好一會才淡淡道,「我沒有回禮。」
許桑棠愕然,這道長咋這般可愛?
清宵真人以為她果真在意自己沒有回禮,便解釋道,「我剛下山,所以……」
想了想,將背上的長劍解下,「姑娘若不嫌棄,這劍便贈與姑娘。」
許桑棠抿唇一笑,「寶劍贈烈士,紅粉贈佳人,我雖羨慕江湖俠士快意恩仇,好不逍遙,可的的確確只是個小女子,沒有舞刀弄槍的愛好,何況這劍應該是真人的心頭所好,有道是,君子不奪人所好。」
清宵真人仍是固執的把劍遞到許桑棠面前,許桑棠無奈,只得取下劍柄上的劍穗,「既然真人堅持,我就不客氣了,我看這劍穗做工精美,實在喜歡,真人便把這劍穗送與我,可好?」
清宵真人認真的點了點頭,重新把劍背好,拿了許桑棠的那副字,輕聲道了聲‘告辭’便飄然離去。
這道長真是執拗得可愛。
許桑棠望著清宵真人飄逸的背影啞然失笑。
「姐姐在看什麼?」
許桑榕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許桑榕微微搖頭,「遇上了一位挺有趣的道長。」
「哦。」
許桑榕淡淡應了聲,也不以為意,獻寶似的舉起手上的花燈,「姐姐你看,那邊在舉行花燈詩會,這是我贏回來的。」
「桑榕真厲害,姐姐以你為榮。」
許桑棠夸贊了他幾句,許桑榕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姐弟倆又逛了一會,待街上游人漸漸稀少,才一同歸家。
東城的大道上,手捧著卷軸的清宵真人信步而行,走到半道,忽而停下腳步,轉身望著安靜寂寥的道路,「這位高手跟了本真人一路,何不出來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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