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高大挺拔的青色身影抱著一柄長劍,從暗處閃出,走到離清宵真人十步遠的地方停下,揚唇一笑,「真人好耳力。」
來人正是阿青,他行走江湖多年,卻從未听過清宵真人這號人物,而且他總覺得此人有些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加上清宵真人對許桑棠的態度很是奇怪,便悄悄跟隨,想要查出他的底細。
「我並未听到你跟隨,只是這夜風中的氣息有變,世間萬物都有它獨有的氣息,你的闖入,擾了它們的寧靜,我感覺到了。」
氣息?
阿青撇嘴,「沒想到真人如此風趣。」
清宵見他不信,也不多言,只道,「我家就在前面,你莫要跟了,免得被家中的護衛看見,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前面是各位皇子的王府和鎮國公府。」阿青臉色一沉,目光落在那一處顯赫的高門宅第,「你竟然是——」
「如你所料。」
阿青臉色愈加陰沉,難怪他會覺得清宵面熟,原來他與那女子面容有五分相似,只是氣質截然不同,他才一時沒有想起。
清宵轉身繼續前行,听到阿青揚聲道,「如今京中甚不安穩,不知真人為何挑這時候下山?」
清宵回頭,目光落在阿青臉上,那雙眼眸干淨空靈,似容納百川,又似空無一物。
「師傅說,不入紅塵,怎知世間疾苦?不領略紅塵中的情愛恨妒,又豈能超凡月兌俗于方外?便遣我下山,我一路行來,見慣人世種種,蒼生百相,有善有惡,有美有丑,如此種種,匯聚成了這方紅塵,今夜偶然路過城門,便進了城來。」
說到此處,清宵看了看手上的卷軸,「因緣際會之下,得了這幅字,心想若這樣帶著它上路,難免會破損,或被雨水淋濕,便打算回家一趟,讓下人尋個精于此道之人,裱好它。」
他答得認真詳細,讓阿青一時有些捉模不透他是真的純淨無瑕,待人無半點猜疑之心,還是城府太深,工于心計,做出這副不諳世事的表象,若是後者,那就太可怕了。
「你和別人說話,也這麼毫無保留嗎?」
阿青試探道,清宵神情平靜,「事無不可對人言。」
阿青一時無言以對,心下的懷疑不減反增。
「你很關心那位姑娘。」
清宵忽然開口,阿青一愣,「什麼?」
「贈我這幅字的那位姑娘,在她身邊時,我感覺到了你的氣息,一開始很近,然後刻意離得遠遠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不開心,我能感覺得到,你既是她的朋友,能否……」
「她開心與否,與我何干?」
未等清宵說出請求,阿青已斷然拒絕,「對我來說,她只要不死就行。」
清宵不再多言,朝阿青道了聲‘告辭’便轉身往那顯赫的高門宅邸行去,青灰色的道袍在夜風下飄然飛舞。
阿青眸光沉了沉,轉身往慕府行去,有些事要徹底查一查,公子的事絕不允許出任何差池。
一連數日,京城很是平靜,眨眼便到了七月半,中元節。
中元節又稱鬼節,全京城的人都在祭奠先人,天下第一樓冷清得很,往年亦是如此,許桑棠也知道,因此快到晚上才來第一樓。
「老板娘,有個客人等了你快一天了,在二樓的蘭花廳。」
一見到許桑棠,阿玉便笑道,許桑棠邊上樓,邊回頭笑道,「什麼客人?這麼忠心耿耿,難不成是看上我這個俊俏的老板娘了?」
「反正好生俊美風流的一位年輕公子,老板娘見了就知道了。」
阿玉笑得意味深長,朝其他人說道,「今天是七月十五,沒什麼客人,早點打烊。」
七月十五?
許桑棠心下一沉,該不會是……
來到蘭花廳的門口,許桑棠猶豫很久,才忐忑不安的推門進去,待見到站在窗前那道青灰色背影,和桌上那柄沒有劍穗的長劍,許桑棠暗自松了口氣,「原來是清宵真人。」
清宵轉過身來,平靜的看了許桑棠半晌,才道,「你剛剛很害怕。」
許桑棠一愣,這人該不是會讀心術?片刻之後,才微微笑道,「我以為是另一個人。」
「下次再來,我會提前告知于你。」
清宵略一沉吟,淡淡道,許桑棠有些感動于他的體貼。
「真人今日來第一樓,可是有要事?」許桑棠說著,讓阿玉把她珍藏的那套寒梅茶具和茶葉拿出來,給清宵重新泡茶。
「無事。」
清宵看著許桑棠細致優雅的動作,平靜的眸中飛快閃過一絲情緒,他的確無事,只是他又和父親姐姐吵了起來,一怒之下出了家門,無意間走到天下第一樓的門口,听人說這第一樓的老板娘正是贈他字的女子,便鬼使神差的走了進來,閑著無事,便坐著等她,誰知這一等,便等到天黑。
很快,屋子里茶香四溢,醉人心脾,許桑棠素淨的臉籠罩在霧氣里,猶如清晨帶著露珠的荷葉,清爽得讓人心曠神怡。
清宵閉上眼,聞著茶香和她身上散發的氣息,由最初的微苦,漸漸變得淺淡微甜,清宵似受了感染,心頭的煩憂飛到九霄雲外。
「真人請喝茶。」
清宵睜開眼,接過許桑棠手上的茶杯,「我本名司馬清熙,你可喚我清熙或是清宵。」
「那我便叫你清宵,我叫許桑棠,你可以叫我桑棠。」
「桑棠。」
清宵輕輕喚了一聲,他的聲音寧靜好听,如一陣溫柔的清風撫過許桑棠的內心深處。
兩人面對面坐著,除了許桑棠偶爾給清宵倒茶,兩人很少說話,卻並不覺得尷尬,在這難得的安靜中,伴隨著裊裊茶香,許桑棠只覺得身心也變得寧靜平和,素日來的憂慮沉重一掃而空。
茶熱了又涼,涼了又熱,兩人就這麼安靜的坐著,從黃昏到夜深。
「清宵,夜已深,你該回家了。」
清宵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劍,許桑棠觀察著他的神色,遲疑道,「清宵,你是不是無處可去?」
「方外之人,沒那麼講究,天為幕,地為席,隨處可安身。」
說著,便要離開,卻被許桑棠拉住衣袖,清宵略有些詫異的看向許桑棠,「這不安全,萬一遇上壞人就不好了,要不,你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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