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風雨樓記
謝初旋︰我從不是個有心的人,也從不是個有情的人,但是,我記住了一個人,一個我想嘲笑卻從頭至尾都被他嘲笑的人。最新更新:風雲小說網他不是武林中的豪杰,不是商販中的富甲,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好人。他的舉止,他的眼眸,他的一顰一笑都是溫柔的,可正是這種人才可悲,因為他根本就不會為自己活著。他是有罪的……
自我第一次見到他,夜色如水,在陰森如死的樹林里,他拼命地用那雙細弱的手把我從土里挖出來,那時,他的眼神很堅定,固執的認為我沒死,一瞬間一種顫栗的感覺打在心口,我不知所措地閉上眼,感覺到他抱起我,他那時很瘦,骨頭也十分硬,硌在身上很痛。我不敢看他,就一直閉著眼,听著他一下又一下的腳步聲漸漸睡著。第二天我就醒了,看著他靜靜地睡在床邊,一張略帶稚氣的臉並不十分好看,但眉宇間淡淡的神情,隱隱的溫柔卻總叫人移不開眼。我愣了好久,手指不禁撫上他淺色的眉,忽地又收回,一聲未語就拖著依舊疼痛的身體離開了。
當時,我發誓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他。他——是一個死也不能踫的人,我知道。
只是,後來我又連累了他,他的一生也幾乎毀在這件事上……
聞洛陽者,無人不知曉風雨樓,這天下第一大組織。自開創祖師謝成風大俠以來,風雨樓中人才輩出,個個在江湖中都享有盛譽。使得風雨樓三字名揚于江湖,頗有引領江湖之勢。加之風雨樓歷代樓主仁德具至,為武林做出不少的貢獻,更受江湖人士的推崇。可風雨樓謝家人丁單薄卻是一脈單傳,到了謝華岩這一代,發妻早逝,只留有一孤女,而謝樓主深愛著其妻不肯續弦,便再無孩子。
風雨樓數重門戶之後,是一間靜室。軟榻一具,矮幾一只,臨窗處置著一方琴台,只是台上無琴倒落著厚厚一層灰,此外再無他物。
這就是風雨樓大小姐謝初旋的閨房!簡單得一塌糊涂!很難想象一名門大小姐竟會有如此簡單的居所,甚至連個普通女子的化妝台也未有!
此時,靜室,檀香裊然。
上好紫檀制成的方榻,紅玉為鉤掠起輕紗。一人冥神靜坐于榻中,鮮紅如火的衣裳襯得那晰白的臉清麗到了極處,若不是那眉過于斜飛,生出一股犀利霸橫之勢,倒也是一位清風白玉般的美人。
「小姐?」榻邊站著一清秀女子小心翼翼地喚道。她是前不久剛進來的丫環被調來服侍大小姐,喚作小遙。原先大小姐身邊有一個叫書梅的丫環,服侍了她五年,後因誤動了那窗前的琴台而被小姐趕出府送去了那污穢的qing樓ji院受盡百般凌辱。所以小遙特別害怕小姐,生怕一個不小心犯了什麼錯被小姐送去那兒。她可是知道,qing樓是一個吃人的地方,去了那兒便一世也還不了清白。想想,小遙也覺得害怕,雙手僵直地放在兩旁,兩小腿有些微顫,只是在長流裙下沒顯現出來。
徐徐地,謝初旋睜開眼。那雙眼當真配得上驚艷二字!細薄的眼皮吹彈可破,明亮的眼眸黑如寶石,透著琉璃般的光卻又有一種清冷孤傲的絕世之姿。「什麼事?」冰冷的語氣如似寒潭上刮來的風,令人渾身一顫。
「老……老爺叫您去……大廳,說……說是華山派大弟子呂蕭來提親。」小遙盡量說得平穩些卻還是結巴了。
謝初旋眉一皺,滿臉不耐,一張臉又冷了幾分。小遙嚇得直哆嗦,但見小姐起身出去了,小遙夜也顧不得了立馬跟了上去。
風雨廳里,鏤空的花窗分外精美。往外傳出一陣陣洪厚的笑聲。風雨樓的樓主滿臉春風地笑著對前來的後生晚輩呂蕭又贊又夸。呂蕭也得意卻謙虛地應和著。
「爹。「一聲清冷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你來得正好,我有事和你說。」謝樓主笑容滿面拉著女兒坐下。「這位呂少俠,你也認識。他今天來是想詢問一下你的意思,你若有心,他明日便來下聘,你看……」
謝初旋冷冷地看了一眼一身青色長衫正襟危坐的呂蕭,冰冷而決絕地說了一句︰「痴心妄想。」
呂蕭听了,一張俊臉上尷尬不已。自從在拜月教之行後,他就喜歡上了謝初旋。在猶豫了很久之後,他終于鼓起勇氣上門提親,可答案卻那麼殘忍。他不是不知道憑謝初旋那份孤傲,是不可能喜歡像他這樣初出茅廬武功又及不上她的人,即使他父親是華山派的掌門。她應該要和像成蘊明那樣真正的大俠在一起。只有他才會配得上她!呂蕭黯然地想了想。起身,作了個揖告辭,倉惶離去,不願在此處多待上一會兒。
待呂蕭走遠,謝樓主就拉下一張臉,嘆了一口氣。「旋兒,為父不是迂腐之人,你不想嫁也罷,風雨樓家大業大還怕養不活你。可你畢竟是女兒家,外面人的閑話你可惹不起啊——」
「爹。」謝初旋喚了一聲。她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話鋒一轉道,「江南的林家前幾日被血洗了,我想去看看。」
謝樓主一愣,旋兒雖是風雨樓的人卻從不關心江湖事端。上次拜月教之行若不是琴心非要去,她也不會跟去。可這次,她又為了什麼,難道還是為了一個人?謝樓主細想了一下,除了琴心能讓她這麼有心,那還會有誰呢?但琴心已經回相山了。謝樓主雖有疑問,但既然旋兒想去那的讓她去吧,也許多出去走走對她會好些。于是,謝樓主點頭答應了,但又說了一句︰「小遙,你陪她去吧。」
「啊?」站在一旁的小遙愣了一愣,隨即看到樓主板起的臉,才站戰戰兢兢地應下。
謝初旋倒沒說什麼,一雙美麗的眼微眯著,一種剔透的光射出。紅衣冷得卻似火。
話說這江南林家,人們總是寒噤不已。本是一好好的名門望族,如今卻落得淒慘下場,全家上百條人口**間被人殺盡!原本的雕欄玉砌,朱顏未改,卻是血跡斑斑,陰森無比!
看到這一陰寒景象,謝初旋倒無任何表情,冷淡如初。因為她見過比這更恐怖的——拜月教聖湖!那濃稠的空氣和陰寒的風會令每個人都崩潰,那是由活生生的人化成的湖!
走過前廳,跨過門檻便來到林家花庭。此時,花調草枯,遍地污血,一片蕭條景象。偶有微風帶著幾許淒涼。
謝初旋皺了皺眉,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令她不悅。
「啊——」一聲尖銳的叫聲劃過天際。是個女孩的聲音。
謝初旋頓了頓,紅袖一緊。蒼白女孩的手伸過來,顫顫地說︰「小……姐,那里……那里有……」
謝初旋斂起神,手撫上青薇劍。眼眸順著女孩的視線轉去,神色大變。
那是一支斷了半截的手指,皮膚已經被腐蝕得不成樣,露出紫黑色的指肉。謝初旋凝著神,面色猶豫,但還是細細翻看了下斷指,那指尖處尚存著一絲膚色,應是生了厚繭。忽地,紅袖又是一緊,強烈地顫抖傳來。謝初旋皺了下眉,冷冷道︰「我說過,你可以不要來。」
「可是老爺叫我看著……」意識到說露了嘴,小遙立即閉上,雙眼不安地看著小姐。
「看著我,把我的行動告訴我爹是不是?」謝初旋接著她的話說下去,眉目清冷。「他太高估你了。」
小遙拼命遙著頭,顫顫道︰「老爺只是……只是關心小姐……。」
「哼!」謝初旋冷哼一聲,小遙便不敢說下去,「張嘴!」
小遙一愣,顫顫地張開嘴。「倏」地一聲,一黑色小藥粒忽地落入小遙的口中。小遙猝不及防吞了下去。
「這是我從苗疆帶來的蠱,離花別,蠱毒一旦發作便會受萬箭穿心之苦,生生折磨七七四十九天而死。」謝初旋冷冷看她一眼,低著聲音道,「記住,我才是你的主人,若你對我不忠,此蠱就會發作!」
小遙「咚」的一聲跪在地上,驚恐地看著小姐。「小姐,小遙……不會背叛您的,小姐……」
「把那斷指埋了,不要和任何人說有關于這斷指的事。」謝初旋吩咐道。「記住,要小心點,千萬不要踫到它。」
「是……」小遙低著頭,清秀的臉蒼白著。顫顫地把斷指埋于殘花之下。
待一切都完成之後,小遙才緩緩起身,擦了擦滿是污泥的手。
「我們走吧。」謝初旋提劍往庭外走去。小遙慌忙跟上。
剛走到門口便听到一聲叫喚,「謝姑娘。」
謝初旋頓足,舉劍抱拳,「成大俠。」
來人的是一年不過三十的年輕人。生的英俊不凡,劍眉星目,寬額厚唇,一臉正氣。一身白色袍,行走間,頗有儒雅之風。此人正是成蘊明,江湖上有名的布衣大俠。為人謙遜儒雅,做事心思縝密武功又極高,為江湖上破了不少離奇的案件。對此,謝初旋自是有一番敬佩。
成蘊明走進,也認真做了一個揖道︰「謝姑娘,自拜月教一別,許久不見。」
謝初旋不語,看著他,似乎等他繼續說下去。
「謝姑娘想必也查看過林家情景,請問你有什麼想法?」成蘊明笑著問。
謝初旋沉吟了一會兒,淡淡地說︰「這是一場專門為了殺人而殺人的事件。」
成蘊明稱是,道︰「一來,林家素來以禮待人,從無仇家;二來,林家內尚無錢財遺失;三來,林家既無稀世珍寶又無武功秘籍可奪。看來凶手是喜歡殺人才殺了他們。」說著。成蘊明眉一皺,有些許怒意,「這等窮凶極惡的人,定要殺之以祭林家的性命!」
謝初旋冷冷一看,「此人能悄無聲息地殺了林家上百條人口,必是武功十分了得之人。成大俠若要擒住他,定要萬分小心。在下有事要先告辭了。」話一說完,紅袖一閃,帶著小遙失了蹤影。成蘊明看著紅影逝去的地方,一臉疑惑,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