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等一下……」一聲急促的叫聲傳來,只見白影虛飄,從既要關上的石門縫里鑽出,其身法之快,令人看不清。
扶禪暗喘著氣,拍怕胸口看了一眼關上的石門,雖然現在已經看不見縫的痕跡了︰「好險,差點兒變成肉餅。」
祁蓮一臉訝然地看著他︰「大師……怎麼來了。」
「我啊?」扶禪整了整略微凌亂的白發,展開瓖玉折扇瀟灑地搖了搖︰「我只是路過的,呵呵,我們還真有緣啊。」說著又移身飄到謝初旋邊上,一臉哀怨地看著她︰「冷姑娘,你怎麼能拋棄我呢?我對你一見傾心,再見失魂,你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就和別的男人跑了……」扶禪眨了眨眼,瞟向一旁的祁蓮,眼中泛上委屈的眼淚來,好不搞怪。「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就不報恩嗎?」
謝初旋只是略看了一下他,並不回答。一直緊繃的神情微松了不少。而祁蓮看著卻震驚了。兩眼在謝初旋身上凝住。她……剛才松了口氣,是因為……他來了嗎?他很厲害嗎?厲害到她也對他放心也會……松氣。祁蓮看著她的那雙黑白分明的眼,心里涌出一種莫名的恐慌,一種對失去與得到的恐慌,她從來都不會對他有過這樣放松的神情,他們從來都處在一種尖銳的對峙上,萬分警惕地盯著對方。她對他保護,她對她還恩;他對她逃避,他對她背離,這都是像兩把相互糾纏的刀,割得對方生疼,卻只能把痛吟聲壓在喉嚨里,不能叫出。他們如此固執地堅守著自己的那一方,誰也不放棄,不逃離,也不退上一步。但今天……祁蓮看向俊秀的扶禪神色暗淡無光,他說他救了她的命,那麼……她會……會怎麼做。
這些想法只在一瞬間掠過,祁蓮回神苦笑,又淡淡看向四周。
這里既無光線射入也無蠟燭點燃,本應漆黑不見五指的地方卻是明亮得很。細看之下才發現這些柔和的白光是從四壁上一種奇特的石頭上發出的,和先前在石屋外看到的會發光的石頭大致相同,只是沒這般光亮罷了。屋內擺著的設施與平常之家並無不相同之處。祁蓮低嘆了口氣,還是與三年前一樣。
「祁蓮。」謝初旋叫了聲,聲線偏低。
「嗯。」祁蓮應了聲又看向她,目光恢復了當初的溫和。謝初旋偏過臉看向四處才說︰「我知道你對這里熟悉非常,我想要你找出這里的**窟。」
祁蓮愕然道︰「你怎麼會知道這里有**?」謝初旋一笑,冷冷道︰「這里本是機關客的居住之所,後來因情分贈與了現今的主人毒藥王——劉鬼生,機關客此人生性好機關也精于此道,凡是他所設計的住所皆是機關重重防不勝防。但他還有一個怪癖,喜歡在自己設計的機關下埋藏大量的**,拿來玉石俱焚之用。」她雙目一橫,定定道,「今天,我來這里就是要用**炸毀它!」
毀掉它!祁蓮心下驚駭,他知道她是來摧毀它的,卻不知道是以這種殘酷狠絕,毫無生還余地的方式來摧毀它。祁蓮微閉上眼,如果使用**的話,那外面的毒人也……也會全部炸毀,他們還是……人啊……
他徒然睜開眼,似乎看見那面無表情雙目渾濁的毒人正伸著黑長的指甲機械般行走著,手上一緊,他們還是人嗎?
謝初旋靜靜地看著他沉默,犀利孤傲的眉皺緊。良久,她才展開,輕蔑一笑︰「你還當他們是人嗎?他們早就死了,而且還是……被你害死的。」她語氣陰測測的,如寒刀般刺入他的心底。他不由一顫,又听她突然放低聲音,輕輕的又似悲憫又似溫柔地說︰「死者應該得到超生,不能再這樣作行尸走肉,殺了他們是對他們的一種解月兌,你……明白麼?」
祁蓮低著頭,又看著她失神了許久,淺藍色的衣裳忽地揚起,他背過身去,身姿卓越堅定,自有一番出塵又入世的風骨。他淡淡地說︰「跟我來吧。」腿即走進一扇門內,眾人也跟了上去。
「石屋的地圖早在十幾年前就被劉鬼生燒毀,但機關客卻留下許多有關機械,天文,地理,陣法及機關之類的書籍,自我被抓到這里後,劉鬼生也不限制我的行動,只命我種花,我便我機會來學習這里的藏書。」祁蓮的聲音平淡且溫和,如溫涼的水般在狹小的地下室里流動,卻也脆弱得似只需你一句話便可以敲碎的琉璃。幸好沒人問起他這一句話,有關這里生活的一句話,他們只是靜靜地听著,並不打擾,連扶禪也沒只言半語。「從機關客的藏書里門,我大概知曉這石屋的構建,但里面真的有什麼,我是不怎麼清楚的,畢竟他的機關變化萬千,難保有我沒從書上見過的,所以,我們事事還要小心。」
祁蓮在前頭徐徐地走著,步伐輕慢,每一步都落實了才行下一步。他不適合當帶頭先行的人,他不會武功甚至連基本的逃跑都不願的人是很容易死的,但他卻偏偏走在最前面,頭也不回。謝初旋在其後靜靜地看著他,眉宇間的冰冷消下,目光清和孤然流露出自然得如山如水般的傲氣。她眼神微凝,細細地看他,他在想什麼?她心頭暗忖察覺到他在失神在恍惚。
扶禪悠閑地扇著秀美的折扇,一雙眼兒在他們兩個之間瞟來瞟去。洛桑則行在最後,劍眉高挑,手握雙刀,十分謹慎小心。
前面是一道百葉描金的紙門,華麗精美,在這石屋里實屬突兀。
祁蓮輕輕推開門,紙門輕響向兩邊滑去。撲面而來的是一種檀木香味,清雅迷人。伸眼看去,只見房內齊整地排著十多副書架,架上也齊齊整整地擺滿了各色書籍,想必這便是機關客的藏書閣了。
扶禪隨意地翻了翻,這些書籍雖許久未動,但灰塵卻是很少,應該是這兒空氣不流通的緣故吧。扶禪無聊地收回手,對這些武林秘籍不感興趣。這些枯燥乏味的書,他老早就不看了。扶禪瞟了一眼祁蓮,目光同情也感同身受,那些年他只能看這些無趣的書,真可憐。
祁蓮沒注意他同情可憐的目光,熟練地從十幾副書架邊走過,直到最後一副書架旁才停住,抬高手從最上排的書中取下兩本書來。他示意謝初旋過來。謝初旋只是略怔了一下才過去。祁蓮小心地捧著自己兩本書遞給她,淡淡地說︰「這你拿著吧。」
謝初旋斂起眉,冷冷地看向他,手上雖接過這兩本書卻渾不在意。她的目光是犀利冷傲的,似要把他的心看清看透,不留一點空間可以讓他裝起滿腔心事。祁蓮卻不看她,背過身去伸手又模上牆壁,冰冷的牆壁在他指尖上越發陰寒起來。
模了一陣,祁蓮才停住,在那一方他手止住的地方,手指為扣,以指骨輕敲上三下又重敲上一下,只听「錚錚」幾聲,似鐵塊相撞的聲音傳來,忽地又覺地下震搖,雖是極細微的晃動,但只要靜心還是能感覺得到。
不一會兒,聲停動止。藏書閣依是藏書閣,也沒見多上一扇門或者別的什麼的,絲毫不起變化。
「這巨大的石屋其實是一座機械樓,深藏在地下的機械靠水源流動的力量,日夜工作,不僅起著運轉空氣的作用還能操控機關運行。」祁蓮一邊說一邊往紙門處走去,直到停在其邊上,「剛才我敲牆為了震動牆後的鐵珠,鐵珠根據不同的敲擊力道震開,觸動機械,使其運行。」他模了模合上的門縫又輕輕打開它。
眾人盯著那漸漸打開的紙門,驀然震住。
門外,原來他們走過的石木小路突然不見了,換來的是一條長長的深邃的地穴。
「機械運動,扭轉了書閣的方向,這條地穴是通往地下的路徑。」祁蓮不驚不訝地走出紙門。
扶禪「咿呀呀」地叫起來,一面「神奇,神奇」地說著,一面模上紙門,在門內門外跳了跳︰「改天我也弄個試試,好像很好玩。哎呀,等等我……」扶禪忽地一叫,連忙追上已經走了頗遠的人,心里暗罵了幾聲又笑嘻嘻地扇起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