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約莫走了半盞茶的時間,他們來到一個分岔路口,這兩條路一模一樣,邊緣砌有光滑的玉石,散著冷冷微光。
祁蓮見了只是腳下略頓了一下便不見猶豫地走了左邊的路。其實選哪條路都是一樣的。
「再走半刻,便會看見一個地洞,洞里深藏著上百種毒物。」祁蓮慢慢地說道,「雖說已有幾年沒人料理但它們也許還存活著,大家需小心,千萬不能靠近那地洞。」
過會兒,前方便出現祁蓮所說的地洞,隱隱看去約能容納十來人,深卻不是很深,大約一個半人的深度。只是令人寒噤的是地洞里散發出來的陳腐的血腥味及那細弱淺淡的呼吸聲。
謝初旋蹙緊了眉,淡淡看向前方忽然停住的祁蓮。他的臉色很不好,本就蒼白平凡的臉此時有些慘淡起來,但他的眼神卻是平靜無波,溫和安寧的。
那神情是……一種恐慌到極點反歸于平靜的害怕,是深埋在心底,已經扎根多年的恐懼。正是因為這種熟悉的恐懼,他才能平靜地面對,但……他卻不能不害怕。這已經是一種本能了。謝初旋握緊了手中的劍,心思暗涌。
在愣愣看了地洞好一會兒,祁蓮才回過神,繼續走去。突然,地洞中黑影一閃,又起一陣白光。只听祁蓮悶哼了一聲,撞上了身後的石壁。
那是一只臉盆樣大小的怪物,頭長兩只黑角,八條腿,尾巴後還長著蠍子般的毒鉤,奇形怪狀的,煞是駭人。此時,它正咬在祁蓮的手臂上,暗色的鮮血沿著手臂頗好的弧度緩緩下滑,不一會兒,流下來的血變成了黑色。而那一陣的白光是藏在祁蓮袖中的銀月發出的。它一口咬在怪物的身上,上下牙合緊,深嵌在怪物體內,忽的猛一用力怪物被咬成兩半,綠色的濃汁沾染了淺藍色衣衫,形成了奇怪的顏色。
「你沒事吧?」謝初旋一步上前,扶住他軟倒的身子。掌間運氣想要幫他逼出他體內的毒。
「別。」祁蓮低低說了句︰「我沒事。」他一手撐著牆站直,也拂開了她扶著他的手。神情淡淡幾條濃黑的毒氣爬上了他的臉。頓顯得猙獰恐怖,但他卻不見半點昏倒的跡象。神情依然平靜淡淡微閉起眼,狀在休息。過會兒,之間他臉上忽然消去,像被什麼吸食了般,有些許詭異。
「呼—」祁蓮長長地吐了口氣,銀月伸出細長的舌頭舌忝了舌忝他手上的傷口,靜默地隱入他的袖子中,只听祁蓮語氣淡淡地說︰「我在這里的七年間,有一半以上的時間是被扔在地洞里生活的,我已經不畏懼這些毒物了。」他說這話時,整個人異樣的平靜,眉宇間流轉著溫和淡然的神志,原本的慘然已經消失不見了。不留一絲痕跡。
扶禪奇怪的看了一眼他,明亮的眼眸眯起,笑著,一種了然頓悟之志在眼底閃過。謝初旋則咬唇,一言未語。而洛桑則頗欣賞地看著他,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也變了變。
忽然,地洞中似乎不安安分了起來,頻頻傳出可怖的細叫聲,割據著空氣,謝初旋等人凝目看去,指尖洞里四處散落著百般模樣的尸骨,有數十只叫不出名兒的毒物正相互撕咬,吞噬著對方的身子。
不好!祁蓮眉頭徒然一緊。三年來,這些毒物因無可食而互相廝殺,才可活至今日。他們本是毒性強烈之物,又因相互吞噬而致毒性更上幾分,這種方式像是苗疆的煉蠱之術。最後活下來的必是萬毒之王,無藥可解。剛才——八角毒物血味散出,引起了洞中毒物的野性。再這樣下去,若它們全部跑出,那後果
祁蓮不願細想,突然拉起謝初旋的手往前跑去。謝初旋被他這麼一拉,愣了下,只跟了幾步便停下。
此時,地洞中已經跳出幾只,奇形怪狀的毒物紛紛向他們襲來。一直黑色一指長的黑蟻張合著鋒利的前牙不做聲地爬到了紅裳人身後,口中吞吐著濃黑的泡沫,猛地一撲,向謝初璇的腳腕咬了下去
謝初旋低吟一聲,一劍揮去,指尖那一指長地黑蟻立馬分成了兩半,濃黑的汁液在地上濺出墨色的血花,點點滴滴的血很快發散,氣味刺激逼人。
「快走!」祁蓮依舊拉著謝初旋的手向前跑去,步履微慌窘迫,扶禪洛桑也不遲疑立馬跟上去。
身後的窸窣聲也越來越近,祁蓮拉著謝初旋慌不擇路地跑著,神情越發凝重起來。
不一會兒,路跑到了盡頭,前面被一堵石壁擋著,旁無擇路。
「旋,快用掌力推石壁下三寸的凹陷處!」祁蓮急喊一聲。謝初旋雙目凝緊。運氣于右手,一般微風落滿地的紅袖,向前推去,只听「喀拉」一聲,石壁打開了一個縫,緩緩移動。謝初旋帶著祁蓮側身而入,扶禪洛桑也一一掠進。「踫」的一聲又立馬把石壁關上。
眾人轉呼了一口氣,扶禪更是猛扇著鏡玉折扇,一副受到了大驚嚇的模樣。
「你」祁蓮與謝初旋互看了一眼,發現此時他們的手依然相握甚緊。同樣蒼白吸收的手十指相扣,竟是若合一契,好看得很。
謝初旋微皺著眉,不動聲息地把手放開,就在十指相錯的時候,謝初旋身形一頓,突然傾下。祁蓮慌忙托住她的手臂,輕聲問︰「怎麼了?」謝初旋只是皺著眉,眼楮閉了好一會兒才睜開,一雙明艷攝人的眼中多了幾分倦意,臉色蒼白透明,「無妨,方才用氣過多,休息一下就沒事了。」她收起青薇劍懷抱起又不動聲息地掙開他欲扶的手。祁蓮只愣了一會兒便收起手不言一語,雙眼又是惆悵又是擔憂地看著他。
「小蓮,這里又是什麼地方?」扶禪睜著一雙好奇的眼兒四處觀望。只見這石屋里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桌方案,案上設有一香爐,而牆上掛著一幅奇怪的畫。
一幅被潑了墨的仕女圖,畫中的女子身姿娉婷,若花若水,雙足下各踩著一支蓮花,蓮花只生半邊且並蒂而生,尤顯女子仙人靈動之姿。只是女子上身至頭被黑墨潑染了上去,一片烏黑,看不出她長什麼樣。但絲毫不減畫中女子的風采,反多了一種神秘幽艷的魅惑,生生要吸走人地魂魄般的美。真是一個似人似仙似鬼的美人。
「我從來沒有來過這里,只是見過毒藥王常來。再加上我本無內力擰不開此門,所以我也就無緣進ru。」祁蓮慢慢答道,眼楮轉向那幅畫,目光深斂。
「哦。」扶禪嘀咕著,一手扶著下巴。研究著畫中的女子,總覺得這女子眼熟得很。見到她時,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蓮公子,外面的毒物好像在咬噬著石門,只怕沒過一會兒石門便被他們咬穿了啊。」一直站在石門邊上的洛桑開口道,他的一只耳朵依舊貼在石門上,細細地听著。
「什麼?」扶禪大叫一聲,一臉驚愕,「這石頭比石崗岩還硬,又有一米多厚,這都會被它們咬穿?」
祁蓮眉頭深鎖,屏息凝听,是有細碎的聲音從石壁上傳來,「洛桑你快過來!」言未盡,洛桑早就動身躍開,四人一同聚在方案前,神色緊繃,青薇劍也已出鋒,寒光陣陣。
不多時,石門細碎裂開,一團黑壓壓的蟲蟻飛撲而至,氣勢駭人,頓時腥臭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