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丹林外的村子。
離那次爆炸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了，他還沒出來。
「小旋，他不會出來了，我們走吧。」扶禪搖著扇子，一張臉甚是愁苦。在這個沒魚沒肉的鬼地方待了一個月，他都要抓狂了。
明艷的眸子一冷︰「要走，你自己走。」紅得沁血的裙子扶過一道凜冽的風，「我要進去。」
「你前幾天不是去過了！那里早就炸成灰了，你認為你還能找到嗎！」扶禪扶著疼痛的頭。
「那我還能做什麼！」雙拳握緊，干淨的指頭蒼白無色，「我還能做什麼……」
扶禪收起扇子，「你不管風雨樓了嗎？」五天前，風雨樓的人來報，洛陽及各大武林地居地出現了很多會巫蠱之術的白衣教士，現今各武林人士齊齊堆聚在風雨樓，商議解決辦法。風雨樓雖在江湖上首屈一指，但也都是靠名聲和先人留下來的威望站穩腳的，要論實力卻是大大不如以前，尤其是在拜月教之戰之後。眾人這麼齊聚，不是又將風雨樓推到風口浪尖，成為眾矢之的！
風雨樓。謝初旋一笑，她從來就不在乎風雨樓，她只在乎還待著那里的父親。
「大小姐！」從風雨樓打探消息的洛桑來報，「老爺中蠱了。」
丹林里傳來落葉的聲音，稀稀疏疏的，很小聲。
「走！回洛陽！」
河南，洛陽。
進了洛陽古樸的城門，謝初旋等人直徑向風雨樓走去。
一路上，謝初旋明顯感覺到街上的人多了，尤其是執刀佩劍的，個個臉色凝重。
凌厲的眉尖微微一皺，謝初旋眼底閃過淺淺的不快。
一進風雨樓，方伯早早就在門口等著了。見到謝大小姐一群人，一雙略微發紅的眼又是歡喜又是悲傷︰「大小姐，老爺他……」
一句欲語還未完，謝初旋一襲紅衣早已消失在重重門影後。
謝府主樓，風閣內，一中年男子虛弱地臥在紅木床上，原本英氣的臉因為慘白的臉色而顯得頹唐，寬厚的額角時時冒著虛汗，干裂的唇也是毫無血色。
看著把自己一手養大的父親如此光景，謝初旋不由牙關一緊，心里絞痛起來。她把手壓置在謝華岩肩膀上，一股帶著緋色光暈的真氣從布滿薄繭的掌中透出，壓入他身體里。不一會兒，床上之人氣色轉好了，氣緒平穩下來。
緩緩睜開凝重的眼，只見光影重疊，模糊不清。好半響謝華岩才把視線對焦到謝初旋的臉上︰「旋兒，你回來就好。」在她扶撐下，他掙扎著起身。「你向來不管江湖的事，未免近日邪教風波bo及到你，這段日子，你還是暫且到相山去避一避，等爹處理好這兒的事再去接你。」一下子說了這麼長的話，他有些接不上氣來。
謝初旋順了順他的胸口︰「爹，這次孩兒會留下來陪你渡過難關。」
微微一怔，心里流過淡淡的暖意︰「好，好，有你陪著，很好。」
突然，他眼角泛上一股奇異的青色，蜿蜒盤轉，直逼眼瞳。下一刻，謝華岩急劇顫抖起來，鼻翼緊縮似乎進不了半點空氣。謝初旋一驚，扣向他的脈搏。脈象忽然急速跳動又忽然停止。
這時，扶禪等人也進ru了風閣。只見謝初旋又要將真氣傳入病榻上的人，扶禪紙扇一動，打斷了她。此時，謝華岩頓時昏了過去。
「你知不知道他中的什麼蠱就亂傳真氣！」語氣頗為責備，扶禪走進，細細看了謝華岩的氣色，臉色愈發凝重。「姑蠱！」
謝初旋臉色也是一凝。姑蠱，所中者，身體筋急，頭痛發熱，劇者至死，是活生生將人痛死的蠱毒！「可……可有治愈之法？」
「殺敵一百，自毀三千。」扶禪輕輕落下一句話，看向她的眼神微微一憫。
輕輕一笑，謝初旋滿不在乎︰「現在，我們就開始治療吧。」
扶禪愣怔，對著謝華岩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心忖︰你真是養了一個好女兒啊。視線轉向謝初旋冷淡的眉眼，她的心真小，如果還能有一處能裝下一個人的位置，那該有多好，這樣，也許……也許我……
等謝初旋與扶禪從風閣走出時，天色以黑。守在門口的小遙與洛桑一見他們出來，立馬迎了上去。
「小姐，你沒事吧？」小遙見謝初旋臉色發白，緊張道。
「沒事。」語氣略顯疲憊，謝初旋抬起頭，看著空中一輪皎月，「真巧，今晚的月亮似乎特別圓。」留下這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謝初旋步履緩緩走回了亭水閣。
「小姐她……」小遙看著同樣面無血色的扶禪，急于想知道她怎麼了。
扶禪漂亮地打開浮華的扇子，笑笑說︰「有我在，她能出什麼事。你就別瞎操那份心了，還是好好想想等會兒怎麼喂飽小僧的胃，小僧可是一天沒吃了，謝家待客之道不會是讓客人餓肚子吧。」
小遙無語，忽然又想起什麼，跺跺腳就急忙奔向廚房。
身後傳來扶禪的大嗓門︰「哎呀，別這麼急啊，小僧還不餓！」見小遙根本沒听他的話，無奈道，「這麼熱情，叫小僧如何還情呢？」
隱在角落的洛桑瞬間翻了個白眼，冷冷道︰「她這是念著大小姐也一天沒吃，我勸你還是自己去廚房找找，或許還能尋到些殘羹剩飯。」
「不不不，小僧還是去蹭你們大小姐的飯好了。」隨即按著謝初旋離去的路走去。
洛桑透過窗戶間的縫隙，視線落在謝家主人身上。見他面色恢復了些血色，臉上一向沒什麼表情的他也不由一松。但想起扶禪的一句話，他神色一斂。
殺敵一百，自毀三千。指的是……什麼？
亭水閣里，謝初旋的房間異常黑暗，任窗外的月光如何皎潔似乎也透不進來。
而謝初旋則靜臥在床上，身上紅衣不知在什麼時候變得褶皺不堪，薄薄的汗從她的額角流下打濕了她的兩鬢，讓一個冰冷絕傲的人透出一絲脆弱。
「你……你怎麼在這里？」門外傳來小遙的聲音。
「來蹭飯啊！」扶禪一手撈過她手中的食盒，打開聞了聞，「好香，听說謝家的廚子是宮中御廚的傳人，果真不假，這一趟來的真是值了。」
小遙惱怒了︰「這是給小姐的！」
扶禪極不文雅地用手拈起一片粉蒸肉就送入口中︰「你家小姐說了，她需要休息，你最好還是不要打擾她。」
「是嗎？」小遙懷疑。
「是不是，你難道還不知道？」扶禪趁她不備，及時端著食盒大搖大擺地走了。
小遙氣極，追了上去。
「卑鄙小人，你給我站住！還我食盒！」
听著外面小遙中氣十足的聲音，謝初旋不禁扯了扯蒼白的嘴角，笑意淺淺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