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靜一個官家小姐去秦樓楚館,見的還是自己未來的姐夫,這一消息在不知是誰的刻意渲染下竟然炒得沸沸揚揚。
薛兆德回府後氣得臉色鐵青,老夫人更是惱怒到極點——
母女兩個是沒完沒了了!前前後後,硬是將他們侍郎府的名聲折騰了個夠!
老夫人當即決定,閉門謝客!
而這下,吳氏母女是徹底不敢動彈了。
可齊國公府三房那邊,卻出人意料的十分積極,連著好幾天來府上跟老夫人關著房門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這婚事原本就跑不了,此時自然是定下了。
期間,太後偶然從嵐山寺回宮,恰好經過了齊國公京郊的別院,同人贊揚起別院里的梅花來。
齊國公別院的梅花也確實栽培得極為好,爾後齊國公听聞了太後的言語,當下便決定,壽宴就設在別院了。
好巧不巧,壽宴前幾天,薛儀病倒了。
昌樂將軟榻上的毯子卷起來收到衣櫃里,又垂著手走到老夫人身邊道︰「老夫人,方才大夫去看了,大小姐的風寒比較嚴重,嗓子腫得厲害,大夫說還是在府里好好歇著,不要出去吹冷風,人多的地兒也盡量少去。」
老夫人端著茶盞,聞言蹙了蹙眉,忍不住嘆了口氣道︰「那邊的意思是借了這個機會帶上門好好瞧瞧,反正是定了親了,這成婚也得來年去了,正好多些時間,給兩個孩子增加點相處的機會。」
昌樂抿了抿唇,又听老夫人冷不丁問道︰「你覺得儀兒對這門婚事態度怎麼樣?」
昌樂一愣,仔細回想起她去瀾院告訴薛儀定親的事兒,薛儀並沒有太大反應,斟酌了下便道︰「大小姐只道老夫人是不會害她的,由老夫人做主,婚事自然不會差。」
老夫人沉思片刻,也模不準薛儀實際是個怎樣的態度,便抬頭問道︰「她說這話可有些勉強?」
昌樂又細細回想了一遍︰「不勉強,大小姐說這話並沒有不高興。」
看著老夫人仍然有些放不下,她又走上前一邊替老夫人捶著背,一邊安慰道︰「老夫人放寬心,大小姐是個明事理的,哪里能不知道老夫人是為了她好?這親事對大小姐,對侍郎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大小姐心里肯定也是明白的。」
老夫人聞言,眉頭松了松,似是找到一絲安慰道︰「齊國公府屹立百年不倒,再加之是中立保皇派,和他們結親,也可以避免這京都紛亂。」
對時局昌樂是不太明白,卻也知道一點︰「以奴婢看,齊國公似乎更看好三房的四公子,若是能月兌穎而出,日後大小姐也是一品的夫人,何懼夫人和三小姐,自然會念著老夫人的好。」
話是這麼說,可是一旦挑明,老夫人始終有種賣孫女兒的感覺,她皺了皺眉,卻沒有反駁。
片刻,她擱下手中的茶盞︰「罷了,若是壽宴前儀兒的風寒還是好不了,她就不用去了,反正來日方長。不過這幾日還是讓大夫多上門看看,能去盡量去。」
昌樂頷首︰「是。」
瀾院內,一股濃濃的藥味充斥了整個院子。
秋月將一碗濃黑的藥汁端進來,放在桌上,又轉身到櫃子拿出取來一碟蜜餞,隨後取來扇子對著那碗藥不停扇著。
連翹在書桌前不停的磨墨,兩步之遙,薛儀正提著毛筆在紙上在紙上寫寫畫畫。
但她寫了一兩個字,便會提著筆停頓許久。
連翹好奇得緊,便偷偷瞟了一眼。
紙上三個圈,成三角形,最上面的圈里什麼也沒寫,下面的兩個分別寫著「靖」、「安」。
而三個圈分別又被她看不懂的字符圍繞著,連翹一時看得迷糊,手上動作便停了下來。
誰知忽然一道冷芒刺得她一個激靈,抬頭望去,卻見薛儀提著筆,抬眸正看著她,一臉似笑非笑道︰「好看麼?」
連翹立刻嚇得出了冷汗,慌里慌張地便想要跪下去。
「行了。」薛儀聲音幽涼,似有些不耐地道,「讓秋月過來磨墨。」
秋月聞言便放下扇子,走過來。
連翹只得放了墨條去接秋月的活兒。
薛儀被打斷了思路,一時沒了心思,提著筆寫起詩句來,腦子里卻依然有些想不通透。
現在看來,許越不知因何而與家族意志背道而馳,選擇了靖王。
明面上,他還是安王的人。
太子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然而可以肯定的是這場斗爭,太子、安王、靖王都捏著棋子爭奪棋盤。
這一局,勝負很難作定論。
要說這棋局,最奇怪的參與者,卻是靖王。
靖王是先帝第十六子,甚得龍寵,而靖王的母親卻是先帝偶然出宮帶回宮內的普通百姓之女,因其樣貌絕世傾城,而冠寵六宮,直到靖王四歲時因病去世。
正史記載,當年元帝破宮門而入,先帝已是臥床久日,听聞宮變,強撐了一口氣,讓內監從暗格里模出了一封詔書,賜封十六號靖,劃割西北城池為王,終身不得回京。
甚至之後元帝還沒登基,靖王便匆匆離了京。
如此苛刻,想來是便是希望日後能報住一條命。
可若是薛儀,這樣一顆毒瘤,她無論如何也會斬草除根。
偏偏——
至今那位正主還在西北安生的呆著。
而且傳聞領兵帶仗很是有一套,前些年大堰同大秦一直不和,然後大秦卻正好與西北之地接壤。
兩朝時常發生戰爭。
彼時靖王剛好到達西北之地,**還沒坐穩,便被趕著鴨子上架,原本元帝並沒有太指望這個幼弟,派了長明侯領兵親自去監戰。
誰知還沒到西北,便遇上傳捷報的士兵——
敵方已經撤退了。
大堰滿朝震驚,要知道靖王離京時還不到雙十年紀。
沒過多久,大堰子民便又听見這樣一個傳聞——
大秦虎威將軍顧戰在吃了敗仗回朝後,被秦業帝問及對方如何,虎威將軍只道︰「如閻王在世。」
此後,大秦一直稱呼靖王為靖閻王。
薛儀當初從秋陽處听到這個傳聞幾乎哭笑不得。
可——
靖王手段殘忍血腥,性格陰唳難以捉模,卻是大堰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
若是……
「小姐。」連翹端著藥碗走過來,忐忑地看了她一眼,「該喝藥了。」
薛儀這才回過神,卻發現筆尖已經將「靖」字浸得幾乎看不見了。
濃墨漆黑,墨漬如蜘蛛逐漸爬向靖字,將它往網里、黑暗里使勁拽落。
薛儀從鼻息間長出了一口氣,擱下筆,緩緩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端給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