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公壽宴當日。
薛儀起床後照舊給老夫人請安,誰知剛走到院子門口,就遇到匆匆而來的昌樂︰「見過大小姐。」
薛儀一身淡紫圓點撒花軟綢交領長襖,腦袋上蓋著黑色絨毛錦帽,帽子極大,將那巴掌大的瓜子臉遮了大半,她下意識抬手撥了撥帽子,道︰「祖母可是有事吩咐?」
昌樂只是謙恭地道︰「老夫人支了奴婢過來傳話,早膳後便要去給國公府拜壽,大小姐體質虛,身體不好,多躺些時候也無妨,大小姐久病未愈,這壽宴就在府中好好歇著罷,不用折騰了。」
老夫人許是抱了些僥幸心理,直到頭一天找大夫上門看病,也未曾同薛儀提起不用去賀壽。
薛儀溫和地笑了笑,順手取出一根發簪遞到昌樂手心里,道︰「就勞煩昌樂轉告祖母一聲,儀兒謝祖母體恤。」
昌樂猶豫片刻,卻是安心接過,又轉達了老夫人幾句囑咐的話,便要回去伺候老夫人了。
薛儀看著昌樂的背影,卻是久久不曾挪動。
連翹詢問地看了秋月一眼,秋月抿抿唇,卻不敢貿然開口。
而薛儀確實有些走神,她站了片刻,覺得有些冷,便道︰「將披風拿出來罷,好歹還是去門口送送祖母和父親。」
秋月只覺心頭怪異的緊,卻不敢有絲毫耽擱,只折身回屋子里取來一件披風提薛儀系上。
待披風穿好,薛儀才慢吞吞往府門口走去。
而老夫人一行確實雷厲風行,只就那麼一會子功夫,便用完早膳了,想來是昌樂來瀾院前便已經上了桌。
薛儀在府門口站了好幾分鐘,期間連翹還回院子里取了手爐出來,給薛儀暖手。
前前後後半柱香的時間,便瞧見老夫人一行人往府門口這邊來了。
這次去的人極多,有老夫人、薛兆德夫妻、薛靜、薛澤、薛薇以及薛涵,只余了兩位姨娘和薛儀在府中。
廖姨娘是身份不夠,去不了,好在吳氏這陣子在薛兆德面前討了嫌,而廖姨娘又吹了吹枕頭風,自然捎帶上了薛涵。
一眾人走近了,薛儀才注意到來送行的除了廖姨娘以外,還有個柳姨娘。
說實話,前陣子刻意避開後,對方似乎也知趣,隨後的日子也刻意避嫌。
而這陣子考慮著其他的事情,她幾乎忘記有這麼個人了。
流如畫一身桃紅刻絲風毛亮緞小襖,面如桃花,笑容比之以前更有著一股柔意,比之以前的清秀,現在則是嫵媚之感多一些。
而對方見到薛儀,笑容頓了頓,眼里亦是有一道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里頭。
老夫人見了薛儀,當即皺眉︰「這麼冷的天,你站在這兒做什麼?回屋去歇著罷。」
薛儀柔柔一笑︰「只是出來送送祖母、父親和母親罷了,無礙。」
可老夫人神色並沒有好轉,依然皺著眉頭。
薛兆德看薛儀一張臉確實有種病態的蒼白,也蹙了蹙眉︰「听話,進去歇著罷,若是不舒服,再找梁大夫來瞧瞧便是,該喝的藥一頓也別落下,該補的也好好補補。」
薛儀只頷首道︰「是。」
薛兆德見此,也不多作言語,只下了台階招呼連個丫鬟道︰「去扶著老夫人點。」
吳氏立刻支了身邊的崔媽媽去。
老夫人身邊有昌樂,崔媽媽一上,之前薛兆德招呼的兩個丫頭只能干站在旁邊,倒是有些不知所措。
崔媽媽走到老夫人跟前,行了禮道︰「老夫人,奴婢來扶您罷。」
老夫人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立刻沉了下去,只是厲聲道︰「還愣著做什麼!過來扶著!」
兩個丫頭一愣,立刻如蒙大赦地走上前來小心翼翼扶著老夫人下台階。
崔媽媽只得退回到吳氏身邊,卻是尷尬得看了吳氏一眼。
吳氏緊緊抿著唇,見到老夫人下了台階後,也跟著走下去。
到馬車前,老夫人側頭冷聲道︰「薇兒過來和我一起坐罷,鬧出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我怕丟人。」
不得不說,老夫人此言一出,氣氛頓時僵住了。
吳氏母女向來和老夫人同坐一輛車,此時分開若被人瞧出端倪可是雪上加霜了。
再者,這都一個月了,大家都望著偃旗息鼓,老夫人怎的還揪著小辮子不放?
吳氏和薛靜臉都白了幾分,只得求助的看向薛兆德——
無論發生什麼事,她們都沒有和老夫人還嘴的理由。
薛兆德微微蹙眉,也覺得老夫人今兒這樣說話不妥,打著圓場道︰「娘,她們有分寸,之前的事情我也說過她們了,您也別生氣了。」
聞言,老夫人沉默著沒說話,只讓人扶上馬車,隨後落下簾子道︰「儀兒回去罷,薇兒就坐這輛。」
薛兆德實在懶得管了,只掀了袍子上馬車。
薛澤同薛兆德同乘一輛,此時還落在後面,便小跑著要下台階。
薛儀看著少年白皙清俊的側臉,鬼使神差的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待回過神發現了自己動作不禁愣了愣。
薛澤也愣了愣,疑惑地抬頭看向薛儀︰「阿姐,怎麼了?」
薛薇原本要下樓梯,見了這方動靜卻是一轉身往這邊走。
薛儀長舒了一口氣,肅了肅臉色道︰「今日人多,別跟著陌生人走。」
「……什麼?」
薛澤怔愣不解。
大庭廣眾,薛儀也不好說得太多,只道︰「今日人多,別落了單。」
薛澤听得迷迷糊糊,而下面薛兆德催了一聲,他便不作多想,急急忙忙往馬車一處跑。
薛薇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看了看,薛儀只作勢擺擺手道︰「注意安全。」
薛薇頓覺怪異,轉念一想,齊國公壽辰必然不可能會出事。
為了安薛儀的心,卻是極其鄭重的點了點頭。
待到吳氏母女也上了馬車,三輛馬車排成一隊,往出京的方向奔去。
而眾人走後,門後便只剩下薛儀三人、廖姨娘、柳姨娘和兩個大門護衛了。
廖姨娘輕哼一聲,神色冷淡地對薛儀道︰「大小姐,妾身先回屋休息了。」
薛儀點點頭,廖姨娘才離去。
薛儀亦慢悠悠往瀾院走。
可柳姨娘不知為何,卻是留在身後。
柳姨娘住的方位和薛儀的院子方位完全相反,而對方此時亦步亦趨跟著,便只有一個原因。
薛儀冷嗤一聲——
終于坐不住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