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茗抿唇笑道︰「就在二樓呢,太子殿下跟茗兒來罷。」說著,用眼神示意道,「喏,就是那間。」
秋陽下意識回頭看過去,正好對上太子意味深長地目光,他心里一驚,旋即裝作若無其事的回過頭扶著寧王出了茶樓。
將寧王放上馬車,秋陽略一遲疑,卻無論如何也不敢上樓了,薛兆德並沒有給薛儀配護衛,帶著一個男護衛肯定會讓人起疑,而且對方恰巧是十分了解薛家情況的吳茗。
秋陽思忖片刻,又將馬車簾子重新換了換掩人耳目。
而樓上,容御頷首微笑道︰「既然這樣,就進包廂罷。」頓了頓,又道,「只是孤男寡女諸多不便,不如咱們就將包廂門開著罷,讓護衛也站進來。」
吳茗道︰「好。」
心里卻冷笑一聲,便是開著又如何,嘴巴張在別人身上,還能奈何得了不成?
兩人走上樓,吳茗走到包廂前,一邊微笑著一邊拉開門道︰「就這間了。」
拉開門卻仿佛受了驚嚇一般驚呼一聲。
容御不動聲色地勾了下唇,隨即微微挑眉問道︰「怎麼了?吳小姐?」
說著向屋里看去,也忍不住一怔。
一個少女端坐在桌前捧著茶杯,容顏清秀,她並非絕美,五官卻十分標致,湊在一起有種柔柔的美感,她垂著眸子,長若黑翎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打下一層陰影,紅唇如三月桃花瓣般粉粉女敕女敕,手指像白玉雕成的一般精美,指尖淡淡的粉色像是染了蔻丹,茶杯繚繞的水蒸氣讓她整個人如畫中而出,似仙非仙。
「薛小姐?」他詫異了一瞬。
薛儀抬眸,眸光詭譎地抿唇一笑,從容不迫地起身行禮,「見過太子殿下。」
剎那間容御腦海中的線索被迅速串連起來,臉上的怔愣收斂了個干淨,趕在吳茗開口「蓋棺定論」之前便進屋撩袍在薛儀對面坐下,頷首笑著道︰「是本宮來遲了,還請薛大小姐見諒。」
吳茗愣了愣︰「太子殿下,是茗兒邀請……」
「既然吳小姐也在這兒,就一塊兒坐下罷。」說著,他翻過一個茶杯,親自用茶壺倒了一杯茶。
吳茗受寵若驚,卻又迷惑不解︰「薛儀怎麼在這?」
薛儀輕笑一聲︰「表姐說得這是什麼話,是儀兒約太子殿下出來的,還要感謝那日在國子監太子殿下出手相助,否則以儀兒一人之力是沒有辦法替家弟平冤的。」
吳茗尷尬了一瞬,國子監的事是吳氏指使吳青鬧出來的,她自然也知道,可太子為什麼這麼輕易就接受薛儀的邀請了呢?
吳茗想不通透,卻只呵呵一笑道︰「你這丫頭真是,這還用得著請太子殿下出來麼?親自去太子府感謝不就成了?」
薛儀搖頭輕嘆了一口氣︰「儀兒是女兒家,貿然上門叫人傳出去,既讓儀兒沒辦法做人,也讓太子殿下為難,是以只得偷偷約了太子殿下見面,不過既然遇見了表姐,告訴表姐也無妨,橫豎儀兒和太子殿下之間清清白白,哪容置喙。」
吳茗趕忙道︰「是啊。」
心里卻實為惱怒,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明明跟她說幫她請了太子出來喝茶,可以和太子殿下好好培養培養感情,能不能引起太子殿下的注意就看她的手段了。
可怎麼變成薛儀約了太子在這兒了?!
難道她被耍了?
吳茗氣得不輕,強繃著臉面色也不甚好看,薛儀瞧了瞧,隱隱有些想笑,面上卻十分擔憂地道︰「表姐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不舒服麼?」
容御也道︰「吳小姐不舒服?」頓了頓又補充道,「不舒服的話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罷。」
這就是變相的逐客令了。
吳茗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卻扯著嘴角笑了笑︰「表妹也真是的,我臉色哪兒難看了?還不是早上跟下人置氣了一下,這不鬧得有點心里不舒服麼。」
薛儀暗笑容御也這麼會落井下石,面上卻更為憂心道︰「怎麼跟下人置氣呢?」說著又有些生氣,「現在的丫頭真是不省心,怎麼的還惹得主子不高興,表姐可要好好懲罰懲罰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
吳茗原本就隨便扯了個借口,沒想到薛儀順著桿子往下爬,聞言也只得點頭應道︰「是是。我肯定這麼做?」
「那下人是犯了什麼事兒讓表姐生氣成這樣?」薛儀面露疑惑地問。
吳茗十分想繞過這個話題,卻見容御也似乎極為認真的听著,一時面上僵了僵,隨即道︰「還不是院子里那些不省心的丫頭……」
隨即洋洋灑灑編了一個下人偷東西說謊誣陷他人最後被發現的故事。
說完,她故作鎮定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以掩飾自己的心虛。
「哦。」薛儀若有所思地應道,隨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這些個丫鬟可真囂張!」
原本就心虛的吳茗嚇得差點嗆到,一杯茶沒端穩徑直掉到了大腿上。
「啊——」她被燙得驚聲尖叫起來,急急忙忙站起身。
「哎呀!表姐!」薛儀亦是大驚失色跟著站起身,「有沒有燙傷?快擦擦!」
說著拿著自己的手帕就要湊上去。
吳茗根本沒注意,只嚷嚷道︰「好燙!快拿手帕來!」
她的丫鬟手忙腳亂的從懷里掏出手帕來給她擦拭,薛儀在那褲子上抹了兩把,隨即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嘆了口氣︰「表姐,不如讓你的丫鬟先回去替你拿身衣服罷,這樣出去會叫人誤會的。」
吳茗低頭一看,頓時面色一紅,那位置靠近大腿根部,若是遠遠看起來,倒像是——
這實在太難以啟齒了。
容御見她不說話,忍住笑,適時的添油加醋道︰「是啊吳小姐,這樣出去總歸有些不妥,讓你的丫鬟先回去給你拿身衣服換了罷。」
吳茗更尷尬了。
薛儀給那丫頭使眼色︰「還不趕快去?」說著湊過去壓低聲音道,「還要讓表姐丟臉麼?」
那丫頭面色一白,隨即看向吳茗。
吳茗點了點頭,那丫頭便匆匆出了門。
薛儀從後面的床上拿過一條薄毯給吳茗︰「表姐,小心著涼。」
這麼看起來還當真是姐妹和睦的一幅畫卷——
若非心知兩人本來就是做戲的話。
容御在心底覺得好笑,薛儀整人也太損了點。
先是從心里瓦解吳茗的防線,再讓她吃點小虧,一切看起來這麼自然又水到渠成,可——
這並非是一般小姐能做到的。
普通世族小姐雖然總是居于一方宅院互相玩弄手腕,可到底並不精通人心詭詐之術。
但薛儀卻極為容易模透別人的心理,這讓容御有一些好奇。
這樣的人,如果不是長期生活在險惡的環境中時時看人臉色揣摩人心,便是如他們一般的上位者運籌帷幄所具有的基本技能。
而薛儀毋庸置疑,只可能是前者了。
思及他又不免有些遺憾,十五歲的年紀便鍛煉成這樣,可見之前的人生是多麼的龍潭虎穴了。
薛儀並不知道這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容御的心思千回百轉,竟是對她生了幾絲憐惜,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這次做局的人身上了。
由吳茗的反應可見,做局之人並不是吳茗,是不是吳家人有待商酌,不過鐵定與吳茗月兌不了干系。
其實在看到吳茗的反應之後,她心中已經隱隱有了猜測。
三人又坐下來,慢悠悠品著茶,吳茗因為尷尬,所以並不說話,容御和薛儀又並非話多之人,于是誰也沒說話。
丫鬟拿了衣服匆匆回來,容御和薛儀便起身將房間讓給吳茗更衣。
兩人一同站在門口看著樓下來來往往喝茶聊天的人。
「算計薛大小姐的人可真不少。」容御看著樓下的人,目不斜視地輕笑一聲。
薛儀不置可否︰「拖累太子殿下了。」說完也並不道歉,事實上在薛儀看來,是容御拖累了她才對。
——準確來說,是容御那胞弟。
「方才的是阿端罷?」容御總算側頭瞥了薛儀一眼,語氣肯定地說,「方才那個和你丫鬟樣貌有八分相似的男子扶下去的男子是阿端。」
寧王單字端,這點薛儀還是知道的,她略一頷首,微微一笑︰「不愧是太子殿下。」
「彼此彼此。」容御淡聲道,「定遠侯府真是好長的手,算計到寧王府去了。」
薛儀並不接話,只道︰「以儀兒之間,只怕是想給家父一點把柄捏著。」頓了頓,她似是嘲諷地輕笑了幾聲,「就是不知道家父是會任由人將這個把柄握著,還是要永絕後患了。」
容御下意識瞳孔縮了縮,沉默良久,輕嘆一聲︰「薛大小姐並不用擔心,你還有親族。」
「林家麼?」薛儀淡淡地道,「連親生父親都是如此,又何必指望從小面都沒見過幾次的娘舅家。」
她的雙眸漆黑一片,定定地直視著容御︰「還是靠自己罷。」
容御莫名的心中一窒。
吳茗換好衣服打開門,紅著臉道︰「太子殿下,茗兒已經更完衣了,殿下進來坐罷。」頓了頓又覺得單獨落下薛儀不太好,趕忙補充道,「儀兒也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