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鄭緯對鄭綏說了今日來參加宴會的郎君,皆是滎陽境內的大族郭氏馮氏和段氏這三家的子弟,又道︰「熙熙若有興趣,七夕節的時候可以讓阿嫂辦個七巧會,到時候邀請這三家的小娘子來參加,一起聚聚,或許能結一兩個手帕交也不錯。」
只見鄭綏搖了搖頭,「家里姊妹已經夠多的了。」
大房和五房,僅僅敘了齒的,加起來就已二十幾個,更別提還有族里的,只是在學堂里,除了四姐和五姐多說些話,其余的,都很少接觸。
鄭緯不可置否,他們這一輩的小娘子的確多,哪怕嫡出的娘子,大房也有五個,只是前面三個,年紀相差太大,鄭綏又是最小,真能一起玩的,也只有五姐,再加上四姐勉強算上一個,想及此,鄭緯覺得七巧會還是有必要的。
一路上,听鄭綏說了一遍去清樂堂的緣由,鄭緯心里登時就把鄭紅給罵了一遍,自己膽子小,倒是撮弄起熙熙來了,想著要怎麼收拾鄭紅。
鄭緯把鄭綏送到望正園,並未立刻轉身離去,伸手模了模鄭綏頭上綁著?o發的頭繩,「那幅《春日圖》,自我回來後,還未讓我瞧過,听阿耶說,畫得極好,今兒就讓我瞧瞧。」
「好呀,早就想讓阿兄幫我看看了。」鄭綏十分歡喜,五兄回來後,剛開始的時候,她忙著賭氣了,五兄要瞧那幅《春日圖》,她當時死活不同意。後來,因五兄這次私自出門的事,又讓大兄給關禁閉,在祠堂里抄族譜和家訓,一關就是半個月,她去求了父親都不頂用,五兄出來後,她哪里還有心生五兄氣的,只是卻也把這事給擱下了。
鄭綏才想著要去東樓那邊的書房,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額頭,「瞧我這記性,那幅畫我放在了守勤園的西閣,不在這邊的書房。」望向身旁五兄,臉上的表情訕訕然。
鄭緯一笑,伸手拉住鄭綏拍額頭的手,「哪有自己打自己的,還打這麼重,既然放在守勤園,我們這就去守勤園,正好在守勤園和阿嫂一起用晚膳。」
鄭緯抬頭看了看天空,繁星點點。
倆人進了守勤園,听僕婦們提起,四娘子也在。
鄭綏一愣,也無怪乎她覺得奇怪,往日里,四姐除了和五姐一起來找她,很少來單獨來守勤園的。
到了中庭,石蘭正從屋子里出來,忙地迎了上來,「十三娘剛听說小娘子回來了,正吩咐婢子去請小娘子過來用晚膳,不想小娘子和小郎卻先來了。」
「那算是巧了。」鄭綏笑嘻嘻地道,「我和阿兄正趕上點。」
鄭綏和鄭緯跟著石蘭進了屋子。
一進去,就瞧見李氏和鄭紛一前一後從里間出來,看起來,神色明顯匆匆忙忙,想來剛才在說話,听說他們兄妹倆來了,遂中斷急急出來了,只听李氏走近前來,望向鄭綏和鄭緯,顏色和悅,「阿奴和熙熙來了。」
鄭綏和鄭緯忙地喚了聲阿嫂阿姊。
鄭紛略抬起頭,對著鄭綏和鄭緯笑了笑,這笑容中多少有些勉強,又望向鄭綏道︰「方才在清樂堂,我是真不知道阿稚會突然使促狹,發現時已沒法阻止了,還好十妹機靈。」
一听這話,鄭綏就知道,他們三人肯定跑了後又折回去了,不過此刻,她的注意力全轉到了鄭紛微微有些紅的眼楮,濕漉漉的,好似方才哭過一般,卻不及她問起,李氏牽起她的手,「听說摔了一跤,有沒有摔到哪兒?」
「應該沒有踫到哪。」鄭緯上下打量了鄭綏一番,特意逗引鄭綏,「清樂堂的地面都鋪了地幛,不過跌了個狗吭泥,實在有礙觀瞻,出了次丑……」
「阿兄。」鄭綏急得喊了一聲,語氣上揚,氣咻咻的。
瞧著鄭綏一幅氣急敗壞的樣子,鄭緯適時得忙住了口。
李氏打著圓場,「好了,都過去了,去稍間哺食。」
用完晚膳後,因惦記著那幅《春日圖》,鄭綏從西閣拿了畫卷,便和五兄鄭緯先回望正園了。
鄭紛還未回,望著出門鄭緯和鄭綏的背影,目光中盡是渴望和羨慕,扶著門檻,手中捏著了絹帕緊了又緊,她雖和大兄相比于其他兄弟姐妹來說,感情好上許多,但終竟帶著幾分敬畏,從前她瞧著四郎和九娘,就已十分羨慕,恨不能有個同胞兄弟才好,如今又瞧見五郎和十娘……況且,她和大兄畢竟還是隔了一層,自從十娘回來,在大兄和阿嫂跟前,連著她也排在後面了。
是故,自從十娘回來後,她都很少來守勤園。
今晚,她過來,也是為了婚事,想求求阿嫂,她心里實不願意嫁給宗侃。
未見到人以前,她只覺得對方家世不堪,時下講究婚宦相宜,門第相當,南陽宗家祖上非顯宦,兼之那人曾娶過親,是鰥居之人,先時見到人時,她一顆心涼了半截,且不說家中兄弟,誰不是清雅雋秀,風姿俊拔,哪怕放眼整個滎陽,郭馮段京,四姓郎君,個個皆面目俊朗,博學多才。
而那人卻長得虎背熊腰,面如焦炭,一瞧就是一介莽夫。
她不過年方十五,那人整整比她大了一輪……
原本,父親是最講究傳統之人,理所當然地會反對這門事,她雖擔心,但她還是抱著幾分僥幸的心理,畢竟如今當家的不是大兄,卻不曾料到,自從陳留阮遙來家里後,父親便松口了。
早先去找祖姑姑,祖姑姑卻是勸她︰女子當以家族為重,婚媾,結的是兩姓之好。
她就知道,祖姑姑那邊不會使力了。
阿娘更是指望不上,說多了,反而令阿娘干著急。
事情到了這地步,她只得來求阿嫂。
忽然耳邊听到阿嫂的聲音,「阿和,你與阿奴是姊弟,與熙熙是姊妹。」
鄭紛抬起頭來,踫上李氏的目光,目光中帶著淡淡的笑,卻好似已洞穿了她心中的所有想法一般,令她避之不及,「阿嫂。」喚了一聲,略垂下了頭。
「阿和,你要記得,你是大姊,你和阿奴熙熙都是親親骨肉。」對于鄭紛的小心思,李氏在一旁瞧得分明,她只能提醒到這一點,盼著鄭紛想明白才好,至少大郎鄭經是真把鄭紛當妹妹看待。
時逢亂世,不破不立,當使非常法。
滎陽鄭家,數十代以來,最不缺的就是爵位官冕,宗家為一方豪強,不僅給鄭家多添一個臂膀,更能于亂世中求得庇護與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