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一閃一閃,晶晶發亮;
夜風一陣一陣,習習拂過。
鄭紛從守勤園出來,沿著青石板鋪成的路回綴錦樓,前後各有兩名僕婦提著明瓦燈,余下的僕婦丫鬟都簇擁在身旁,燈火昏黃,照著腳下半丈見方的路,因心里有事,鄭紛低垂著頭,整個人有點心不在焉,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走。
經過望正園時,忽然之間鄭紛抬起頭來,瞧見前方不遠處有黑影閃過,嚇了一跳,兩手緊抓住身邊乳娘林氏的胳膊,整個人倚靠在林氏身上,林氏發覺到鄭紛的異樣,停住了腳步,「小娘子,怎麼了?」
鄭綏轉頭瞧著乳娘一臉的關心,身邊圍著一群僕婦丫鬟,這又是望正園門口,從受驚中回過神來,不由自嘲,這是在府里,身邊還有一堆人,怎麼就害怕起來,放松下來,對著林氏一笑,「無事。」
又抬頭,朝前方望去,蔥郁的灌木,高大的喬木,以前白日夜晚經過這里,景致再尋常不過了,那抹黑影竄動,再定楮看去,不由伸手揉了揉眼楮,拉著乳娘林氏問道︰「阿姆,那是不是六娘?」
鄭紛看到了,身邊丫鬟僕婦也看到了。
「瞧著身形像是六娘子,要不婢子過去瞧瞧。」婢女綠衣一向膽大,說著這話時,已從僕婦的手中接過一盞明瓦燈。
「一起過去。」確認是人後,鄭紛倒不害怕後,反而添了幾分好奇,這麼晚了,六娘怎麼會來這兒,來這兒做什麼?
乳母林氏拉著鄭紛,一臉的謹慎,「小娘子,先讓綠衣帶人過去瞧瞧,瞧清楚是六娘子後,再過去也不遲。」思忖著,府里的小娘子,從小身邊就有十幾個僕婦丫鬟,無論到哪,都是隨侍左右,若那人是六娘子,不可能只她一個人出來,身邊一個人都不帶。
那邊是映月湖的方向。
「無礙的。」鄭紛拉開林氏,「阿姆,這是在望正園附近,守夜婆子的不必說,我身邊還跟著這麼多人,有什麼好擔心的。」說著掃了一眼,跟在身前身後的丫鬟,膽子不僅壯了許多,她的好奇心更是完全勾了起來。
伸手取過綠衣手的明瓦燈,提著沿著小徑往前方走去。
通往映月湖的小徑是由白色的小石子鋪成的,兩旁種植的矮叢灌木,入夜後,都下了露珠濕漉漉的,裙擺很容易就沾上了濕露,跟隨的僕從哪敢讓鄭紛走在最前面,其中有兩個身強力壯的僕婦,忙地走到鄭紛的前面引路。
穿過重重樹影,走到映月湖邊上,感受到風從湖面吹來,在這炎熱的夏夜,帶來極致的涼爽,無比舒適,難怪鄭綏偏愛這兒,听說自入夏後,已和阿嫂提過好幾次,晚上要在映月湖的水榭中歇息,只是阿嫂擔心夜里容易受涼,一直沒有點頭答應,饒是如此,白日里,鄭綏也多半是待在這兒。
今夜,要不是五郎在望正園,只怕鄭綏早就在這兒了。
此刻,湖中的水榭,燃著數盞明燈,映照得水面波光粼粼,也讓鄭紛看清楚了通往水榭的木板橋上立著的人。
果然是六娘鄭慕。
風吹衣裾,衣帶飄飄,倚欄而立,仰頭望星光滿天,俯首水波流蕩,欄桿很低,微一俯身,伸手就能踫到湖水。
不知怎麼,看著鄭慕這個動作,鄭紛雖站在側面看不清鄭慕的臉,卻覺得鄭慕好似做了某種決定,而且預感很不好。
鄭紛正想開口喚聲六娘,不料六娘鄭慕卻先開口了,「來了,我還以為你今晚不會來了,我好不容易下了決心,不過終究沒讓我白跑一趟。」
鄭慕說這話時,並未轉身,只是聲音很低啞。
鄭紛听著,只覺得這話有些莫名其妙,難不成六娘約了其他人,只是還不待她細想,身邊傳來綠衣的驚呼聲,「小心……」
話音未落,一聲撲通聲傳來,濺起無數水花,林氏忙要把鄭紛攬入懷里,卻讓鄭紛給推開了,鄭紛被眼前突如其來場面給驚住了,目不轉楮地盯著在水中撲騰的六娘,六娘怎麼會自己跳水?恍過神來,忙喊著救人,水聲嘩啦,幾聲撲通聲陸續傳來,有幾個識水性的婆子跳了下去。
鄭紛跑了過去,舉著燈火往湖面照去,好幾個僕婦去撈落水鄭慕,鄭紛看向落在水里的鄭慕時,只覺得鄭慕的目光看向她時,盡是驚愕,鄭紛只覺得在這一瞬間,在水里胡亂掙扎的鄭慕,似一下子有了一股強烈的求生**,使盡全力要去拉游在身邊的僕婦的手。
映月湖,是流水湖,也是深水湖,哪怕在這岸邊,水也是沒過人高。
這邊的一番動靜,早已驚動了在旁邊巡羅的僕婦,附近的人,都循聲趕了過來,待把鄭慕救上岸時,這兒,已讓人團團圍住,而鄭慕因喝了不少湖水,昏了過去,有僕婦在旁邊施救。
人聲鼎沸,喧囂起伏,場面一片慌亂,鄭紛在一旁看著,林氏以及她的丫鬟僕婦都緊緊把她圍住。
鄭慕吐了不少水出來,人還未醒,已有人去請了醫婆來,緊接著鄭慕讓僕婦抬著去了水榭中,好在水榭,因鄭綏經常來,里面物什一應俱全。
眾人忙得人仰馬翻,有人去催醫婆,有人往上去稟報,有人去章華園拿衣裳……
在這當口,忽然听到明嫗的聲音的響起,帶著幾分急切,「十娘子,您怎麼過來了,今晚這兒亂得厲害,快回去。」
明嫗是阿嫂李氏身邊的幾個得力僕婦之一,方才她趕過來時,一直照應著場面。
鄭紛轉頭望去,鄭綏來了,似在剛來,還未弄清楚情況,身邊跟著好些僕從,華嫗顯然得明嫗的眼神暗示,旁勸著鄭綏,鄭紛看到鄭綏時,鄭綏自然也看到鄭紛了,喊了聲阿姊。
鄭綏應了一聲,那邊水榭中有婦人的歡喜聲響起,「醒了,六娘醒了……」
同時,這里的一眾人都松了口氣。
只見鄭綏走了過來,「我們過去看看六娘。」
听了這話,鄭紛連猶豫都沒有,伸手牽起鄭綏的手,「六娘喝了不少水,剛醒來,估計沒什麼精神,我們先回去,明兒再過去章華園看六娘。」
「阿姊……」
沒容鄭綏遲疑,一旁的采茯道︰「這兒有明嫗看著,六娘不會有事,小娘子放心好了。」
華嫗連連點頭稱是,「小娘子在這兒幫不上忙,明嫗還得分心照顧小娘子,不如先回去,就留老嫗在這兒替小娘子看著吧。」
鄭紛沒有回頭去看躺在水榭中榻上的六娘鄭慕,牽著鄭綏就往回走,只覺得自己手心冰涼一片。※※※※※※※※當斷更成了一種習慣,就變得非常可怕。如同一顆毒瘤,越長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