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若星叉起一塊月餅,打開電視,正好在播放c市的新聞——
「來看一則新聞,今日下午四時許,從c市飛往法國巴黎的afxx35國際航班在xx海域遇難,飛機內有五名法裔游客和九名華裔,全部墜海,遇難身亡……」主持人的聲音染上了一層沉重,「本台記者查閱此航班記錄,確定其中一名華裔男性乘客,為樊爵國際的ceo褚沐綦……」
「救援人員在海域附近發現失事飛機殘骸,事故原因仍在調查當中……」
他……死了?
他……死了?
褚沐綦……
若星的月復部一陣絞痛,原本站著的身體毫無預警地倒了下去,放在手心里的墜子也掉落在地……閉上眼楮的那一剎那,她想起了簽離婚協議那天,褚沐綦嘴唇一翕一合。她听到了,她听到他在說——
忘了我……忘了我,阿若
拿著睡衣正要去浴室的談母發現若星站著站著,身子突然劇烈搖晃幾下。
「若星、若星——她爸!她爸快來啊!!你快過來——」談母扶起若星軟趴趴的身軀,拍打著她的臉頰。若星臉色煞白,雙唇毫無血色,手腳冰涼。
又是一個夜晚……
涼如水的秋風吹過千萬個沒有關好門窗的家,吹著每一個心房**著在滴血的人。
整個城市,彌漫著哀傷與不可忽視的肅殺。
誰是誰的三氧化二砷之毒?
若星以為自己會死。那一刻的感覺,血液都凝結了,呼吸都停止了,心痛得不會跳了,頭嗡嗡嗡地似要炸裂。
談母寸步不離地守在若星床邊,若星一睜眼,就看見憔悴不堪的談母以及滿室的森白,濃郁的藥水味兒撲鼻而來。「若星醒了?別動,好好躺著……」談母手里攥著紙巾,揩了揩紅腫的眼角,背過身去。
再轉過身來時,談母手里多了一張白紙。艱難地揚起慈愛的笑,拉著若星的手,說,「你不是受了涼。好孩子,媽我要當外婆了……高不高興?」說著,眼底又泛起水霧。
若星顫巍著手接過化驗報告,醫院給她驗了血,hcg的化驗單上——「37天……2600iu/l……」等字樣靜靜躺在白紙上。
若星有些不敢置信,她還以為……眼角的熱淚滑落入白色的枕頭。聲音都顫抖了,「媽……我……這是真的嗎?我真的要當媽媽了……」
談母的淚水自臉龐滑落,握緊了若星依舊冰冷的手,用力點頭。「嗯!是、是!我們若星……我們若星要當媽媽了。」
若星的淚水止不住地下,手輕輕地撫上依舊平坦小月復,躺在床上側頭看著孕育小生靈的位置。嘴里喃喃,「寶寶……寶寶……」
沐綦,你看見了嗎?我有孩子了,我們有孩子了……你都看到了嗎,沐綦……你也很喜歡這個孩子的,對不對?
以後,我一定會好好活著,連同你的那份一起,好好活著……我會帶著孩子,讓他(她)健健康康地長大,帶上你的愛,加倍地去愛他。看著他調皮、看著他笑,看著他在草地上奔跑,看著他一點一點地長大,看著他組成幸福美滿的家庭……我會告訴他,孩子,你有一個全世界最愛媽媽最愛你的爸爸,好爸爸……
若星的淚水潤濕了大片的枕頭。
「媽,等我精神好一些,我們搬家好嗎?我想,搬到一個平靜的小鎮子里,最好有山有水,我們祖孫三代人,在那兒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好嗎?」若星目光如水。遠離c市這個是非之地,傷口也許能更快痊愈吧。c市對她來說,有承載不起的回憶……
談母哽咽,無法出聲。只一個勁兒地點頭。
門被打開,進來的,不是談父,而是若星怎麼也想不到的妖魅男人和一個戴眼鏡律師模樣的男人。
單洛斐穿著一身純黑色的考究西服,面色沉重,對上若星的目光時,還是牽了牽嘴角。「若星小妹妹,恭喜你啊,為人母了。級別又高了一等……要是那家伙還在,他該更寵你了……」
若星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下來。
「抱歉、抱歉……我……」
若星佯裝釋然,「單大哥,謝謝你來看我……」
單洛斐輕咳一聲,「……我也不會安慰人,妹妹你看開點兒。單大哥給你看樣東西。」單洛斐從律師模樣的男子手里接過一份文件,遞給若星……
幾日後。
秋風愈發顯得肅殺,平添荒涼,不然若星不會覺得特別想哭。
墓碑上的男人面無表情,卻還是透著冷峻。若星看著看著,淚盈滿眶,她還是忍住了淚意,輕輕地放下潔白的馬蹄蓮,捂著唇掩飾嘴角下彎的弧度,說,「嗯……菊花什麼的太俗了,這種地方滿地都是,我也不怎麼會挑,還是學你上次那樣……選了馬蹄蓮……其實我想買黑色郁金香的,抱歉起晚了,花店里的黑色郁金香都……賣光了……」若星的眼中水光瀲灩,咬著嘴角偏過頭去。好一會兒,若星轉過頭,手輕輕撫上小月復,「……都怪寶寶,懷孕的人總是嗜睡……」若星吐吐舌頭,垂頭慈愛地說,「寶寶寶寶,別怪媽媽說你壞話,小寶寶非禮勿听,嗯?」尚帶著一絲稚女敕的臉龐,已散發著母愛的光輝。
若星呼出一口氣,坐在墓碑旁,頭輕輕地靠在離灰色相片最近的地方。「沐綦……這樣,或許我會選擇相信,你還在……對不起,現在才來看你。」其實是沒有勇氣,怕情緒一激動會傷及胎兒。
「如果我死皮賴臉地賴著你,不跟你簽協議,你是不是就不會在中秋那天,和梅樂兒走?就不會離我和寶寶而去?」混合著清苦白菊味兒的蕭索秋風拂過,若星緊了緊身上玫紅色的大披肩,站起身來,微微展開雙臂,笑眯眯地在他的墓碑前轉了幾圈。「你送我的,好不好看?你放心,我現在過得很好。」
若星重新坐回墓碑旁,倚著冰涼冰涼的碑石,若星的心也隨著涼透了底。「……沐綦,我明天就要走了,沒有你的城市,再繁華對我來說也是蕭條。你放心……你放心……我談若星說到做到,我一定會帶著你的那份,和孩子堅強樂觀地活下去!」一滴清淚滑過若星日漸消瘦的臉龐,「……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你……褚沐綦……你這個混蛋……你知不知懂我很想你很想你啊——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敢去想過去的點點滴滴……」
一想起你的溫柔你的笑,我的心就像被鋒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地剜……疼痛勝過凌遲酷刑,無以復加。
若星用手背擦著蜿蜒而下的淚水,努力壓抑哽咽。「……沐綦,我也不知道我會去哪兒,想找一個寧靜的小鎮,窮鄉僻壤最好……那些古鎮水鄉全變成了旅游景點,都不清淨了,不適合胎教……對不對,寶寶?」若星用臉頰緊貼著灰色相片,「每年我都會回來看你,夾道歡迎就不必了……明年我來的時候,我會帶著我們的孩子來,不用說小東西一定粉女敕粉女敕的……到時候,可別嫌棄我發福成了水桶腰臉上還多了斑……」深深吐出一口氣,「我真的要走了……」
若星站起身,背對著墓碑,頭也不回地沿著山路下山。沐綦,來年中秋見,我們一家三口大團圓……
真的舍不得你,真的……
如果問我最後的心願是什麼,我一定會答——老死在你的墓碑旁。
淚水被迎面來的秋風風干,單薄的身影愈行愈遠。
命運多舛,造化弄人。前一秒還不死心地以為他會回心轉意,下一秒,卻傳來他的噩耗。
若星沒有回談家,而是拖拽著孤單的身影來到單宅。門衛一見若星,差點認不出她來,沒想到幾月不見,竟能虛弱成這樣。「您是……談小姐?!」
若星頷首。
細看她,容顏清減,衣袂若舉。「麻煩你……」
「若星妹妹——」不遠處傳來熟悉的聲音。
若星微笑道,「單大哥,我正要找你呢。」
「怎麼做事的你?連談小姐也不認得?還讓她在大門口吹涼風!這個月的獎金全扣了!」單洛斐板起臉訓斥著門衛,可憐的門衛被訓得唯唯諾諾。
「別怪他,我也剛來。」
單洛斐蹙眉看若星的臉色,「進來吧,別杵在這兒,涼。要是沒照顧好你,他該……咳咳,我是說……」
若星對此一笑而過,她是該學著免疫那些有關他的話。「沒事,我就不進去了,我把這個東西交給你就走。」若星從包里掏出一份文件,也就是前幾天單洛斐帶著律師來,交給她的那一份。若星雙手呈上,「單大哥,我就要走了,樊爵國際這麼大的公司,交給我也是浪費。」
單洛斐睨了一眼平整的文件,沒接。「他把他名下的所有股份和不動產都劃到你名下,你已經是樊爵的新任總裁了。就算你不接手,把這些股票拋售出去,也足夠你衣食無憂幾輩子了,這是他對你的補償……」
「單大哥,樊爵國際,傾盡了他一生的心血,我就是再艱難也不會將他的心血低價拋售!所以……」若星又將文件往單洛斐的方向推了推,「公司不可群龍無首,所以單大哥……」
單洛斐單手插在褲兜里,修長的手接過那一疊散發著油墨味兒的紙張。
若星見單洛斐答應了,鞠了個躬,道聲謝謝,轉身欲走。
「等等!!」單洛斐叫住她,「你知道嗎,這份轉讓書,其實是按他的遺囑執行的……」單洛斐的聲音悠悠響起。
若星僵硬地轉過身,木然地看著單洛斐,等著他的解釋。
「遺囑,是在你們辦理結婚證不久後立的……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沒把財產留給梅樂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