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麼?」低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辛荷听見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至她跟前。
「我……」辛荷將目光移到他臉上,卻見他的眉睫間都裹著深雪。囁嚅道,「我找找有沒有藥……」
江南垂下眼簾,不再看她。伸手,動作生硬地拿過放置在她膝上的盒子,骨節分明的手撫平煙羅軟紗的一角,愛護之至人皆可見……
他的樣子,他冷而微怒的樣子,他微蹙眉尖心疼的樣子,令辛荷的心陡然升起一股蒼涼。
他擺正了墜子,將盒蓋重新蓋上。依舊眼也不抬。「辛荷,以後炒菜小點兒心,別又弄傷了手。還有,家里的藥都不放在這個櫃子里的。」
明明是在對她說話,明明是叮囑她以後小心,明明對于這個盒子他只字未提……
辛荷的心底還是陣陣發涼。
沒有一句話提到她,然他話里的字字句句,卻似乎都和她牽連相掛。「江南,你的意思是,有關于她的東西,我辛荷不夠資格動?」
「……」江南把盒子重新放回底層抽屜,如同把那最美好卻也最殘酷的回憶鎖于黑暗之中。他說,「辛荷,下樓吃飯吧,菜該涼了。」平靜得令人無法揣度他的心意。
「江南。」
已經越過她的江南身形微頓。
「半個多月前你跟我說,感情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簡單,愛情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美好,所指的,其實就是這個吧……」辛荷的目光不曾移離底層抽屜半分,「你既然還牽掛著她,為什麼不拒絕我的心意。對了,恐怕你也是為了顧及我的自尊,才沒有拒絕的吧。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明明知道你還沒忘掉她,還偏要死皮賴臉地賴著你不走,是我不要臉,是我太高估自己,居然還以為自己可以成為能拯救你離開黑暗世界的小太陽……」
江南沉默,半晌。「情短,忘卻長。」
聞言,辛荷扯了扯嘴角,「真愛猶如鬼魅,眾口相傳,然目擊者鮮矣。這半個多月來,我以為,我就是那鮮少的目擊者中的一個,我還以為自己很幸運……」
「辛……」
「江南,」辛荷轉過身來,「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你既然不喜歡,我會主動消失的,又不是沒有青年才俊喜歡我,又不是只剩你一個男人了……反正我沒有抑郁癥,我一定會盡快——」離開的。
……
辛荷難得安靜地待在臥房里看書。
「叩叩叩——」簡琦推門進來,滿面春風,「早餐好嘍。」自從簡琦出差回來,她便向女兒辛荷說明不再去上班了,說要在家里當家庭主婦。
走近她,簡琦把雙手附在她肩上,在她耳邊說,「又不是只有他一個男人了,小荷,別死心眼兒。」
辛荷夾了片書簽,合上書,臉上有絲絲黯然。「我知道。」
辛荷正端著杯子喝牛女乃,听媽媽簡琦說道,「小荷啊,晚上我們一家人去赴宴,你就穿我給你帶回來的那條裙子。哦對了,那串項鏈記得戴上,你媽我可是特意為那條項鏈給你配的裙子!」
辛荷擱下杯子,「項鏈?」對面的簡琦點頭,「是啊。」
辛荷蹙起秀眉想了很久,驀地想起項鏈好像被自己帶到江南的別墅去了,不知道有沒有拿回來!念及此,辛荷再也淡定不了了,三步並兩步沖到臥房翻找。
找了幾遍依舊無果,就差掘地三尺了。辛荷苦著一張臉坐在地上,怎麼辦,她好像把項鏈落在他書房辦公桌的抽屜里了t_t
辛荷糾結了許久,最終銀牙一咬,決定待會兒到他的別墅拿回項鏈!!
……
江南在床上翻了個身,坐起身來,甩了甩發疼的頭,看了眼半敞的房門。
——沒有鍋碗瓢盆踫撞在一起的嘈雜聲,沒有早餐的香氣,沒有她穿著拖鞋拖拖踏踏走路的聲音。江南不由自主地在廚房走了一遭,鍋清灶冷,一切,又回到了以前……
她走了。在一個星期前走的。他沒有挽留。
走了好,江南想,自己真的不值得她耗費大好光陰。只是奇怪了,為什麼他會想,她有沒有在意。
……
于是,一個小時後,辛荷站在了江南的別墅門口。正常情況下,這個點江南已經上班去了,他家里只有鐘點工在打掃,反正鐘點工阿姨認識她,這樣就可以溜進去了!
「我真是太聰明!」辛荷在心底夸了一番自己,按響門鈴。
打開門的果然是鐘點工阿姨,辛荷松了口氣。只見阿姨拄著拖把,開了門,笑盈盈道,「辛小姐回來了?」
回來了?
辛荷干笑,「呃……呵呵。我拿點兒東西。」
辛荷輕車熟路地進到書房,眼角的一瞥,她猛地捂住嘴巴!!!
他、、、他他他他竟然沒去上班?!!!辛荷見他躺在沙發上,翻了個身,辛荷下意識地快速蹲去,依舊緊緊地捂住嘴巴。看了眼腳下的鞋子,還好,是平底鞋……
不知是出于什麼原因,辛荷就是不敢出現在他面前。只好蹲著身子,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到他的辦公桌旁。還好他的桌子足夠大,足以擋住她的身影。辛荷又探出頭看了眼躺著的那個人,見他沒什麼動靜,于是按著記憶,開始翻找。
……辛荷呼出一口氣,蹲在地上看著手里的鏈子。這才發覺腳酸麻難忍,騰地就站了起來——
辛荷覺得,這一次絕對是自己最疏忽大意的一次了☉﹏☉
江南從沙發上坐起身來,身上蓋著的薄毯下滑,里面是一件煙灰色的家居服。
他正蹙眉看著自己。
「呃,那個……」辛荷訕笑兩聲,舉了舉手里的項鏈,「我、我忘記拿了。」
江南的眸色里帶點兒復雜。
「那……我走了。」辛荷的目光停留在他臉上,見他微微點了點頭,才努力地移開自己的視線,抬步向木門走去。
手剛搭上把手,耳畔就傳來他有些粗重的喘息聲,余光一瞥,辛荷就見他一手撐著額頭,一手揉著太陽穴。
辛荷沒有多想,揣好鏈子就走過去。
「你怎麼了?」
江南聞聲看向她,眼里的復雜之色更深。
他的臉有些不正常的紅色,辛荷用手試了試他的額頭,心里咯 一下。驚呼,「江南你燒得好厲害!」
江南窩進沙發里,聲音低沉沙啞。「我吃過藥了。」
辛荷起身環視房內,一邊向茶幾走去,一邊口不擇言,「自己拿的藥頂個屁用!!」倒了滿滿一杯白開水給他,「燒成這樣都不去看醫生。喝完水跟我走,這藥又是從藥箱翻出來的吧?你是心理醫生,叫你聲醫生還真當自己能治百病了是不?」
「久病成良醫。」江南淡然道。
辛荷沒想到,原以為不會再有多大交集的兩個人,竟又心平氣和地坐到了一起。心不平氣不和不行啊,因為她在陪他打點滴,有氣也不能沖病號發不是?
她都要忍不住自拍肩膀大贊自己厚道了==
江南一手扎著針,一手翻閱著報紙,辛荷在一旁用手機刷微博,听見旁邊翻報紙的嘩啦聲,她就忍不住轉過頭來看他。
他微垂著頭,隱約可見他臉上的青茬,雖在病中,卻英挺依舊,出眾依然。
辛荷看著就走了神,不過她那神就算走得再遠,也不會月兌離這個男人。
辛荷想,這麼多年,他孤身一人,生病的時候是不是也像剛剛那樣,自己拿幾片藥吃了,咬咬牙硬挺過去。或許又像現在這樣,自己一個人孤零零地打點滴,眼楮停留在報紙上,偶爾抬起頭來看一眼針水還有多少,然後又低下頭去,一言不發,靜靜地熬過這漫長的幾小時……
「你怎麼了?」江南的眼神寫滿了訝然。
辛荷眨了眨眼,才發覺自己一直盯著他看,眼眶還有些涼意。迅速眨掉眼里的水霧,扯出一抹不算僵硬的笑容。「沒有啊……」辛荷見江南一直看著自己,頓覺無言以對,只好把頭一抬,看了看藥水瓶子。「那個,藥水沒了,我去叫一下護士。」
護士小姐一見是江南,鵝蛋鏡片後的那雙美眸柔情頓發,麻溜地換了針水,噓寒問暖好一會兒才一步三回頭地回到了值班室。
辛荷︰……
本來依照江南的身份——不單是這家醫院的心理醫生,更是這家醫院的大股東,生病了想要一間病房以供休息,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不過江南固執地拒絕了院方的好意,現在這個時期又恰逢流感多發期,床位已經是供不應求了。于是這兩個人就坐在這個打點滴的特定區域里,冒著被交叉感染的危險,愣是待足了四個小時--
辛荷不斷告訴自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她把江南這尊大佛送回了別墅。站在門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辛荷轉身之際,听見他輕聲說,「我明天還需要打點滴。」
辛荷轉過身,被他這句話弄得雲里霧里。
「真要我說得這麼明白麼?」江南看著她,似笑非笑。
辛荷覺得,自從遇上江南,自己賤骨頭的本性就被挖掘了出來,順便帶上了奴性--
他的一句話,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讓她樂呵許久——從離開別墅一直到第二天見到他,辛荷的心情可謂是一路up,連路邊賣羊肉串的摳腳大漢,她都覺得特別英俊瀟灑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