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幾很快撤下,爐鼎擺在正中央,幾人圍著爐鼎而坐,凹槽中灌滿了清水,一只銅質吊腳斛浮在清水之上,倒真有了那麼點流觴曲水的意味了。
幾人依次落座,陸崢招來一個女婢,前來為他們撫琴。
「事先可說好了,琴音落,斛所停之處的那人需表演才藝,至于是詩詞歌賦,還是琴棋書畫便要看抽簽決定了,不遵從的要罰酒三杯,且罰酒之數不得超于三杯。」容蘭微笑著看著眾人,緩緩說出規則,其實天朝上流階層皆熟知這些宴會上的玩樂,她此番說的如此清楚也不過是例行規矩罷了。本來喬旖灩是做好了喝死的準備,熟料還有罰酒杯數不得超過三杯的規矩,意思不就是只能有一次躲過表演才藝的機會麼?接下來無論如何都要服從表演才藝了。無奈!喬旖灩看著眾人皆是氣定神閑的模樣,心下略微有所不安,幸虧得益于前世所受的教養風範,才不至于冷汗連連。已經有撫琴的女侍坐立與紗簾之後,另一蘿衣女侍手執簽筒站立于眾人旁側。
「開始了哦!」穆顏打趣,臉上是一如清俊的模樣,眾位女眷甚至于妙弋也是輕松自在的模樣,天朝重風雅,欣賞才學之士,無論男女,只要有才華,皆會受到名士推崇。先不說這些風花雪月慣了的高門子弟,想來,在座的女眷除了自己皆是月復中有錦繡乾坤的吧!喬旖灩有些怯場了,按著剛才他們所說,今日之宴不出明日便會傳遍京城,自己若是真出了丑,怕是真的此生完了!
「不用緊張,只是游戲。」陸崢不冷不淡的說完,斜睨了一眼仿若坐立不安的喬旖灩。
容蘭乖巧的笑了,對著喬旖灩道︰「姐姐多年不曾出席京中宴會,怕是早已不熟悉這些玩意了,無妨,如崢哥哥所說,僅是玩樂罷了。」話音剛落,滿座皆向喬旖灩投來安慰的目光,真是讓人哭笑不得啊!
第一曲彈奏的是《秋水》,這首曲子**幽怨,意境深遠,曲調綿延,本是極難駕馭,彈琴之人必須技藝極高,或是考慮到時間問題,女侍才選了這首曲子,她輕輕撩動琴弦,撥出一串串動人的音符,喬旖灩雖說不太精通,從眾人的反應卻可以看出,這撫琴之人技藝應該是不錯的。琴音拉長,似是及其哀怨的哭訴,眼看著著即將接近尾聲,看著眼前在自己跟前打漂的斗斛,喬旖灩的心都提了起來,千萬別這麼背啊,第一回就是自己!也許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禱告,琴音結束之時,那斛正好停在了妙弋所坐之處的前方,喬旖灩似乎听到了自己輕舒一口氣的聲音。
「不想第一回合竟是妙弋姑娘。」穆顏略帶訝異的聲音響起,三公子的眸光也轉向靜默不語的妙弋。
「姑娘可要抽簽?」蘿衣女侍循例相問,若是貴客選擇躲避才藝表演,便喚人斟上美酒三杯,若貴客選擇才藝表演,便有專門的女侍負責為貴客抽簽。
「不必。」妙弋冷聲相答,隨侍的女侍便奉上葡萄美酒,妙弋不看眾人,一飲而盡,三杯過後,又是新的一輪。這次奏的是《太山》,這首曲子一改哀怨**之色,音色大氣磅礡,讓讓人有如登臨泰山之感。
穆顏喝著曲子以箸敲擊玉碗,頗有音律之美,而冷淡自持的容曦僅是沉默不語,一旁的三公子也似沉入了這美妙的意境當中,只有陸崢似笑非笑的看著淡定的喬旖灩。這眸光讓喬旖灩心中升起不妙的感覺,果然,在音色最為飽滿的時候,琴聲戛然而止,眾人還似未反應過來。醒悟之時,那造型古樸的精致斗斛已經停在了喬旖灩座位的前方。一時之間眾人的目光再次襲來。
「不想第二回合竟是喬家小姐。」三公子懶懶出聲
陸崢直接問道︰「可是抽簽?」對于京中貴女,閑來賦詩詞一首倒並非難事,因此他也不以為這有什麼難的。見眾人都是一副你一定會選擇抽簽的目光,喬旖灩心中不安更盛,也不怪他們。身為紅樓女子的妙弋喝酒自是沒什麼好置喙的,只是京中貴女宴席之上都是不輕易飲酒的,一來是為了保留身為閨中女子矜持的風度,二來天朝雖未明確規定女子不許飲酒,但是畢竟是閨閣女子,一般的人還是會選擇行酒令的,即遵從才藝表演。
「不必了,我選擇飲酒。」面對眾人如狼似虎的眼光,喬旖灩淡定的開口。
話音剛落,連妙弋也投來疑惑目光,她剛才做如此選擇只是因為身份問題,不會有人責怪,可這位喬家小姐畢竟是京中的未嫁閨秀啊,而且行詩作賦的又怎會難倒她們?怎可如此行事?只怕會招來有心之人的詬病啊!
「哈哈,喬家小姐不愧是吾輩眾人啊,還不上酒。」開口的是灑月兌不羈的三公子,還不忘一邊吩咐呆愣著的女婢。那奴婢反應過來,連連稱是。將三杯葡萄酒一飲而盡,喬旖灩倒不覺的這有什麼難得,只是這酒的度數比現代葡萄酒高了不少,不過區區三杯她還是承受了的。畢竟若是要現場作賦,還要不月兌離天朝的風俗人情,這還是很有難度的,可不是隨便抄襲一下就可以蒙混過關了。也是因為這次宴會,讓喬旖灩更加堅定了好好學習天朝文化的決心。
容蘭看著喬旖灩竟然大大方方的飲下了這三杯酒,還真是很意外,畢竟這種場合,多數貴女都會選擇好好展現自己的,而喬旖灩這樣做是想故意遮蓋些什麼,還是欲擒故縱呢?然,行酒令仍在繼續,這次斛停在了三公子身前之處,抽簽結果是現場作賦,他毫不猶豫的出口吟來,竟是出口成章,雖尚有拼湊之嫌,可也應景,眾人也就將他放過了。接下來,幾乎眾人都輪了一回,穆顏與陸崢皆選擇了飲酒,穆秋伶則是現場賦詩一首,倒也盡興。,在倒數第二個回合的時候,斗斛終于如願的停在了容蘭身前,不待眾人出聲,容蘭已是自信滿滿的站起身,蘿衣女侍恭敬的簽上文字念出來,是即興作詩,題曰︰佳人。容蘭略微一想,隨即神采飛揚,自信滿滿的道來︰「美人卷珠簾,深坐顰峨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眾人也不多話,容蘭靜靜坐下。
「蘭兒此詩略有離題之嫌,題曰︰佳人,怎地將其改成了閨怨詩?」容曦淡淡開口,眼楮看著容蘭。聞言,容蘭嘴巴一撇,道︰「哥哥怎地俗了?何謂佳人,梨花帶雨就稱不上佳人了嗎?陸公有言︰佳人者,容止風範皆有禮儀。名士李彥最為崇尚真性情,該笑時笑,該哭時哭,女子也應如此。」
「話雖如此,此時卻是不應景。」容曦仍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她,聲音毫無起伏。容蘭還要爭辯,穆顏已經含笑打圓場︰「這可不是清談會啊!蘭兒若真想出氣,不妨讓你哥哥現場作賦一首,可好?」
「好主意,既然哥哥如此自視甚高,何不現場作賦一首?」容蘭也是小孩子心性,此時一心想要為難一下自己的親哥哥。喬旖灩也頗感興趣的看著兄妹倆斗法,她來天朝不久,所見的女子不多,可也對京中貴女也了解了一個大概,容蘭這般性情真是少見,或許是與生俱來的天賦與寵愛造就了這有些蠻橫的性子,她身上間或有著高人一等的凌人盛氣,為人卻是嫉惡如仇,敢言敢做,這樣的性子,在這樣的時代,不知會造就怎樣的人生?心下想著,不得苦笑,自己的事都是一團亂麻,還有心情管別人的事。
「行酒令的規則眾位是清楚的,既然斗斛未至,我又何須作賦?」矜持冷淡的聲音傳來,看了一眼天色,慢聲道︰「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大家各自歇息去吧。」說罷,竟是不管眾人,徑自起身去了。留下眾人面面相覷。「他這是???怎麼了?」穆顏喃喃道
「也罷,我也去了。」三公子遽然起身,搖著折扇離去。容蘭只得氣惱的瞪著眼前的斗斛,一言不發。
陸崢頭疼的撫額,「大家也下去休息吧。」話音剛落,便有女侍領著貴客前往各自的院子,于是,喬旖灩驚險的逃過一劫,暗想︰果然人多為患,此處不宜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