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這是干嘛?!」樂者臉都綠了,喊了一聲想搶上前來,可已經遲了。三根琴弦無助地飄落下來,像白發魔女的頭發絲一樣蕩在半空。
魚小晰也愣了。他不至于吧!吃飛醋吃到毀了人家的吃飯家伙?下一秒就有種沖動,想去查一下一把小提琴需要多少錢。
「先生,您……」樂者帶著一臉哭相握著那三根琴弦,這種客人不常遇到的,偏偏這次遇到了他也只能自認倒霉了。
「喊什麼,沒說不賠給你。」喬陽喝斥一聲,掏出皮包扔在桌上。
魚小晰不知道他想干嘛,只這麼呆呆地看他。看他把小提琴夾在頸下,左手四指展開拿穩琴弓,閉目片刻,琴弓就放到那僅剩的一根弦上。
迤邐的旋律飄了出來。這首曲子,魚小晰記得。那種優雅,那種悲愴,那種不疾不徐的悠揚動听的琴聲,就是在音樂教室里他跟夏子矜合奏的曲子。
此刻,他修長的手指晃動著那唯一的一根琴弦,身子隨著琴弓的推送微微晃動,黑眸時而微闔,時而灼灼地看著她。他眼里的熱度讓這曲子似乎也帶了溫度,听得人心暖。
一首曲子的時間里,她腦中閃過很多畫面。
第一次見面,他站在她面前質問她為什麼會出現在他的房子里。
第一次親吻,他蠻橫無禮,她哭得一塌糊涂。
第一次別後重逢,她自情潮暗涌,他自雲淡風輕。
第一次表白,他宛若玩笑,她心如鹿撞。溫暖的雪夜,他們像兩個瘋鬧的孩童,扭打著滾在雪地里,那晚的親吻快要把她的魂兒化了。
第一次床笫之歡,他瘋的像匹月兌韁的野馬,她悔得痛不欲生。
第一次他去了她的家,將走在懸崖邊緣的她拉了回來,說了那麼多情話,回來以後又做了這麼多事情。
此刻,他獨為了她一個人拉琴,灼灼的黑眸中盛滿了不容她躲避的愛意。
想起他說的,他愛她,還有,他會等她。
音樂已停,餐廳的人紛紛鼓掌。
喬陽放下小提琴,微笑著看她。而魚小晰,一直傻傻地看他,絲毫不覺得羞澀地直勾勾地看他。
喬陽一手扶著椅背,一拿琴,低頭在她額頭印上一吻,附在魚小晰的耳邊,充滿磁性的聲音如琴聲一般,撥動著她的心弦。
「巴赫的《G弦上的詠嘆調》。這些日子以來,想你的時候我會拉這首曲子。」
魚小晰知道這是錯,但是還是無法克制地陷入他那雙濃黑的眸子里,深邃似海,柔波蕩漾。他像是誰的王子,英氣逼人地站在離自己只有一公分的距離,他手里斷了弦的琴是他的劍,刺透了她的心。
胸口的鈍痛隱隱傳來,恍惚間看得到玻璃鞋反射的璀璨光芒。
喬陽低低地笑著,俯身吻了她。
在他貼近的那一刻,魚小晰難以自以地閉上雙眼,感覺他的唇溫熱柔軟,像是剛出鍋的熱豆腐,溫溫地熨貼到她的唇上,他清冽的氣味隨著吐吸灌入她的唇間。對于下一步他會怎樣她突然有些期待,可只是片刻他就離開了。
她心里竟然涌起一陣悵然的失落。
喬陽垂眸看著魚小晰,這個牽著他的心的女孩正仰著一張情竇初開的小臉,迷蒙的眼波里塞滿了她自己都沒發現的傾慕愛戀。他知道,他快等到了。抬手捏捏她的臉頰,他心情大好。直起腰從錢包里抽出一疊鈔票,看都沒看就塞給了呆愣在一旁的樂者,還笑著著說了一句︰「謝了。」
樂者慌忙接住錢後連連鞠躬道謝。這次他是心服口服。饒是經過音樂學院多年的訓練,他也沒有辦法把這首曲子演奏到這個水平。巴赫的曲子是古典音樂瑰寶,他的曲子簡單卻又不簡單,上手容易,卻極難演繹。就像蛋炒飯,人人都會做,可能做出人人滿意那碗的才是高手。這位客人的演奏做到了。
他以為喬陽是職業音樂家,于是就恭敬地問︰「先生,請問您是哪個樂團的?不知道可不可以上門求教?」
喬陽坐回座位,擺擺手只說︰「隨便玩玩而已。」
逐客的意識明顯,樂者只好戀戀不舍地拿著殘琴離開。此曲落幕,食客們也都各自收心繼續吃飯,偶有幾個探頭瞧瞧剛才出盡風頭的這對情侶。
魚小晰感覺坐立難安,難以自控地扭捏起來,只覺得椅墊仿佛變成了軟釘板,刺得她想逃,可又舍不得逃。心思拉扯之間,渾渾噩噩地听到喬陽在喚她。
「小晰,今天別急著回去,吃完飯一起走走吧。」他的聲音柔和得能擰出蜜來。
「嗯……」魚小晰羞澀地應了,心里亂的一塌糊涂,她深深地垂著腦袋不敢抬頭。
喬陽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他拂唇而笑。也許情況比他想象得更好,她跟他的距離更近了。又想到不過一首曲子就將她驅趕到這麼近的距離,早知如此,管他什麼大提琴小提琴中提琴的,他一應拎到她跟前挨個給她演奏去了。
喬陽抬抬手,服務生立刻過來。
「冰激凌可以上了。」喬陽面色相當柔和,連說話都不再是常有的冰冷。
服務生很快便端著水晶杯盛著的花式冰激凌而來,他路過一盞琉璃屏風,屏風後是餐廳的貴賓區,內有一張雅致的雙人餐桌臨窗而設,十九樓的高度將A市的華美夜景一覽無余。
穿著坎肩黑色禮服的岳爍棋握著紅酒杯,木然地看著窗外,鎖骨間是一顆暗紅的紅寶石鏈墜,像是一滴凝固的血珠。
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看年紀三十左右,衣著講究,手腕上套著一款勞力士。此人名叫余楓,今兒被家里安排來跟這位岳家長女相親。
岳爍棋的大名在業界無人不曉,傳言她是位有能力有手段的美人,都二十六了也沒個男朋友,孑然一身管理著岳家半壁江山。從前對她有企圖的男人,不是被她就是被她弟弟岳爍磊整得很慘。是故傳言甚多,有說岳爍棋是個性冷淡的,也有說她其實不喜歡男人的,齷齪一點的傳言是關于姐弟禁忌戀情神馬的。
所以,媽媽要他跟這個女人相親的時候他本來是抵觸的。
岳家的勢力不容質疑,但是他們余家也不泛泛。他們余家擁有全國數十家連鎖酒店,他余楓作為一名相貌堂堂的海歸博士,跟岳爍棋相親,倒不一定誰佔了誰便宜。
得見真身後,余楓對富有西方美的岳爍棋是著實贊賞的。因此用餐過程中他非常積極,換著各種話題跟岳爍棋聊,可這位木訥美人兒除了見面時那句「你好,我是岳爍棋」之外,再無只字片語。害得能言善辯的他也幾欲詞窮。
可剛才有人奏了一首曲子,岳爍棋便一直盯著看,隔著屏風的雕花鏤空處,她眼楮都沒有眨一下。他也好奇地隨她一同去看。真正拉琴的倒是個相當英俊的年輕男人,在給自己的女朋友演奏。余楓業余也是學過幾年音樂的,說實在話,那男人的小提琴功力確實不錯。
他心道原來岳爍棋原來喜歡音樂,隨即將話題往這方面扯。抿了口紅酒潤嗓,余楓言笑奕奕道︰「岳小姐喜歡巴赫?恰好我也粗學了幾年音樂,如果岳小姐肯賞光到我家琴房來,我也願意為你演奏一曲。」
聞言,一徑沉默的岳爍棋終于有了反映。她緩緩轉回頭,美目凝視著對面滿臉討好地男人,開口問︰「你也會小提琴嗎?」。
「我母親是音樂學院的教授,所以我從小對各種樂器都涉獵過。小提琴是其中最基本的,我也比較喜歡。如今雖說不上精通,但我自認還拿得出手。」余楓搖著紅酒杯侃侃而談。
垂下眼簾,岳爍棋端起酒杯,杯中的紅酒艷得像血,紅得刺目,恍惚間憶及床單上那抹艷紅。她闔上眼,再睜開時,明媚的大眼不再是一潭死水。豐滿紅唇微啟,她眼中閃爍著魅惑的光芒,嘴角掛著一絲不易覺察的諷刺意味,說︰「如果你會拉剛才的曲子,我會想要跟你上床。」
余楓怔一下,那廂岳爍棋媚笑著舉著酒杯敬向他。見慣了風月規矩的他瞬間就找到了感覺,只瀟灑地笑,端起酒杯主動傾身過去跟美女踫了杯。只道傳言不可盡信,眼前的岳爍棋明明就是個尤物!
他們推杯換盞間,喬陽已經攜魚小晰離開了餐廳。
那晚,他牽著她的手在街上閑逛,好像他們真的是一對情侶,他們十指相扣,慢慢地走著。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
魚小晰自己都混亂了,昏頭昏腦地被他帶著到處亂走。他們走過商店林立商業街,走過靜謐的居民區,走過喧鬧的水果攤,又走過車水馬龍的街頭。喬陽拉著她不知疲倦地走著,指著一些小東西問她喜不喜歡,對那些華而不實的物件魚小晰一概搖頭,最後,喬陽給她買了一根巨大的粉色棉花糖,比她的腦袋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