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郡遭遇百年一遇的冰雹沒幾天,楊二便接到了一個長安傳來的消息,那時候蘇游正在田里面料理他那些剛剛遭受完災害的向日葵。
事實上,消息只是消息,沒有好壞之分。
比如楊二剛剛听說了妃子韋氏父親去世的消息,看著旁邊的女人低聲抽泣的時候心里也不是滋味,老丈人韋沖同志干了一輩子革命工作,升為民部尚書不足半年,本是前途一片光明的時候卻不聲不響地離開了;但畢竟,任何消息都有好壞兩面,至少他可以借此回歸京都了。
最重要的是,不久前蘇游發明了算盤和活字印刷術,楊二正為無處獻寶而發愁呢,而機會就莫名其妙地來到了他的面前。——這樣的消息,究竟是好是壞?
「回長安,當然要最快的速度回去。」楊二下定了決心,看著身邊的女人慢慢止住了哭聲,只好用手緊了緊她的肩膀。當下便召集眾人,許多人紛紛表示願意追隨,畢竟,齊王府里更多的人已經離開京城太久了,似乎,那里才是他們的家。
也有例外的,比如顏師古,而薛道衡也希望在山東之地游蕩得久一些,蘇游則在兩可之間,去也罷留也罷。說起來,他有些不放心自己的向日葵,但兩個月的時間,這周邊的地區他也幾乎游盡了,久留此地也是無聊。
那時候,隋帝楊廣正與楊素在宮中釣魚,兩人一邊等待魚兒上鉤,一邊很隨意地聊著洛陽城外興建西苑的進展情況。楊廣听得心情愉悅,手氣也自是不賴,不一會便釣了幾條上來,不免有些得意,「太僕文武雙全,也有不擅長的啊,怎麼這麼久也不見魚兒上鉤呢?」
楊素本有爭強好勝的秉性,听楊廣如此說,也沒有做為下臣的覺悟,放言道,「陛下雖得了幾條,偏都是小的,老臣倒要釣一條大魚,您沒听過有個成語叫‘大器晚成’嗎?」
說者無意,听者卻有心,楊廣一下便想到了姜太公與周文王的江邊賭戲了,又見楊素風神秀逸,相貌堂堂,數綹長髯,飄飄如銀,恍然有帝王之相。這邊正自郁悶,那邊已經哈哈大笑道,「真是有志者事竟成,老臣已經得著了。」
楊素弓起魚竿,一尾金色的大鯉魚在水面上撲騰,楊素的歡樂,更像是一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楊素的童心稍縱即逝,不一會就發現了楊廣神色有異,也知自己過于忘形,只好告辭趨出。
蘇游也終于下定了決心,看著楊二一行遠去的身影,只是希望這樣平靜的日子可以更長一些。按理說,找尋兒子的最佳時機已經過去,蘇游對于京城是沒什麼留戀的,只是一時又想起淨念禪院的梅花來,又害怕自己所熟知的歷史重現。——大分裂時代又將來臨,大隋的人口在未來的十年里十去七八。
既然已經預知了事情的發生,最好的辦法無過于阻止,其次則為補救,但自己可以做得默默無名嗎?
「橫波,咱們還是回轉罷。」薛道衡與李天逸都已經隨楊二回都,來時的那些人中只有顏師古了,此時見元褒與張須陀早已回轉,又看著蘇游愣了半天,只好出聲提醒。
「師古,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哈哈,你的想法都不老成熟的。不過,又不由得人不佩服。如果說算盤是巧奪天工的話,活字印刷就是神鬼之能啦。」不用說,顏師古知道這兩者意味著什麼。
「這也是集先輩之大成罷了。」
「恩,你說的,你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你的成功來自于你把別人喝酒的時間都用來喝茶,來自于你的自信和甘于寂寞,你說的,不相當士兵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蘇游听著他引用自己跟小九青荇他們開玩笑的話,也不辯解,無奈地笑著互相攙扶著上了牛車,解釋道,「也沒有太夸張,之前流行的算籌太不方便,兄也知道,蘇游對術算最是不負的,這也是‘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罷了。至于印刷術,則因為蘇游素來懶散,最怕抄書了。小時候也常拓印,遇到好的碑文不免要拓下來,後來發現其實早在兩晉時期已有雕版印刷了,只是普及不了,刻反字畢竟是慢,再而容易出錯,而活字則只有排版的問題,排完後用錫固定,用完了小火化掉錫即可,而字模可以無限使用。」
「橫波說來倒是輕巧,但做事也不是有心就一定能成的。」顏師古說著話,自然想到的是自己的仕途,失敗的根源不只是因為有心無力,更可能是有力無處使;機會在于自己能不能掌握,更在于別人會不會給你,「對了,你剛才說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是啊,看著眼前大好春a,無所事事總覺得是在浪費。」蘇游無數次有過這樣的感覺,甚至有一年上著學感受到春a易逝時便立即出去找了份兼職,但後來,每每看到窗外的春a,卻總覺得在工作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如今雖然沒有了前世的沖動,但內心亦會被無所事事所煎熬,有時甚至會罵自己就是社會的蛀蟲。
「好在,盛夏就要到來,然後秋天就不遠了。」顏師古當然是在說笑,他知道蘇游有自己的想法。
「你看,咱們在齊郡蓋間書院如何?你教文學,我教術算。」
「這個,與你發明印刷術一樣,寒門士子一定會樂意看到,但有利必有弊,此事還需從長計議。」顏師古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雖然皇室的意願是讓更多寒門子弟參與到朝政中以削弱門閥和軍閥的影響力,可是,連自己的前途都一片渺茫,又能給教出的學生什麼希望呢?
「好了,我也只是設想,決定權還在于齊王,咱們回去慢慢聊吧,咱們多久沒好好聚聚了?」蘇游靈光一閃,任何時候人才和土地都是最重要的,既然天下將亂,儲備人才才是最重要的,無論為了天下還是為了齊王,他相信楊也能意識到這一點。
當然,這些話說起來只是表面理由,事實上,蘇游最近想得最多的卻是,「如果沒意外發生的話,雲帆現在已經是小學二年級了吧?」一想到兒子,心里又不免一陣心痛。
「青荇小娘的手藝大概又長進了。」顏師古仿佛已經吃到了美味佳宥,雖然青荇只是個小丫鬟,可是因為有了珠算和烹調的技藝,李天逸等人也習慣地稱之為「小娘」了,顏師古當然不是個迂腐的人,不會跟自己的胃過不去,口上奉承人還是會的,何況與蘇游相處久了,自然也頗得與下人的相處之道。
青荇仿佛已是齊王府的大廚,平常只給齊王夫妻和蘇游燒菜了,當然,她也沒有因為私心而私藏自己的技藝,反倒因為時常與齊王府的廚子交流廚藝而得到了府中上下人等的交口稱贊。只是此次齊王回長安,府里的人十去**,她又得與新的廚子交流了。
不一會,顏師古已然半醉,但蘇游似乎想得更遠,或許高度酒的蒸餾技術應該提上日程了,不但是因為蘇游喝夠了那些酸久,更重要的是高度酒可以用于軍隊;至少,他沒想出有什麼比用烈酒更好的消毒品。
顏師古離開後,蘇游又想了許多,首先想到的當然是這個時代還有什麼是自己可以發明的,他最先想到的竟然是飛艇,《三個火槍手》和《木乃伊》中那種飛艇太拉風了,又由飛艇想到了沼氣,不過為了安全首先要制造出氣壓計,並且沒有沼氣發電機組的存在,沼氣只能用于取暖和做飯而已,但現在並不缺少燃料,木材到處都是,煤炭有待開發,石油則深深地埋藏在兩千米的地下,想那玩意不如想想水泥啊馬掌啊蒸汽機啊什麼的……
蘇游又無數改進人民生活的想法,唯一不願意做的就是改進武器的,因為武器越犀利,戰爭中死人就會越快,不能說他的想法全無道理,可讓他看著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制造的武器下,他是絕不樂意的。——其實如果敵對雙方戰斗力相差懸殊的話,一方會更干脆地投降,戰爭的損失只會更少,比如二戰中美國投下的原子彈。
讓蘇游意外的是,有個叫何稠的人竟然會制造玻璃,但听顏師古說起,卻又稀里糊涂,實在不明白這個何稠用青瓷制造玻璃是什麼意思。他知道的是,玻璃技術已經誕生了五千年卻始終沒有傳入中國,可是各朝代出土墓葬中出土的玻璃層出不窮,而最近兩百年的墓葬中卻出現了玻璃隨葬品的斷層,有人說這與北齊和北周兩次滅佛運動有關,寺院才是玻璃藏品的主要場所。
蘇游更不知道的是,這個叫何稠的人後來為隋帝楊廣制造了「**城」,而何稠有個叔父叫何妥,曾與蘇威的兒子蘇夔因為音樂上的事情意見相左而鬧起了矛盾,蘇威因此而罷官,從此兩家便成了世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