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雅兒噙著淚,沒讓自己哭出「娘娘小產了。」被趕忙請來的宮里老嬤嬤勉強鎖靜地說,因為在宮里當差幾十年,經驗老道,一直深受藺熒心的信任。
自從知道有孕之後,藺熒心也一直倚重這位老嬤嬤,听說,二十多年前,當今皇帝,也就是三皇子劍韜就是在她手里被接生出來的,也因為這份淵源,所以就算她已經年紀老了,依舊沒被遣送出宮。
「怎麼會呢?怎麼會呢?」熱辣辣的淚水盈上藺熒心的眼眶,讓她的視線模糊,「怎麼會呢?」「娘娘,你太不懂事了,你跌到冰冷的湖水里,肚子受了寒,那時候就該跟皇上坦白,請太醫過來診治開安胎的藥方,怎麼會到這個時候,還想跟皇上逞強呢?」老嬤嬤眼角含淚,嘴里雖然在責備,暗地里可是心疼得很。
「我開不了口,嬤嬤,我開不了口啊!」那時,劍韜看著她的眼神是如此冰冷,幾乎凍進她的骨子里,讓她不由得噤聲。
老嬤嬤是明眼人,自然明白皇上對皇後的冷酷無情,她輕嘆了聲,原本她還想著親手替皇上接生孩兒呢!
「娘娘,要通報皇上嗎?」老嬤嬤看著主子,沉緩地問道。
藺熒心咬住唇,好半晌,她說不出話來,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有一串串淚珠子不停地滾落。
「娘娘的意思,嬤嬤知道了。」這時,一名宮女端著湯藥進來,老嬤嬤端起湯藥,遞給了雅兒,「娘娘,請喝下這碗藥。」「為什麼要喝藥?」藺熒心沙著聲,看著雅兒手里端的湯藥。
「娘娘肚里的胎兒確定是保不住了,如果只是尋常小產,不需要喝到這碗藥,只是娘娘的胎兒已經足四個多月,如果孩子已經產出,應該可以看見成形的血塊,但至今未見到血塊,表示胎兒還在娘娘肚子里,所以需要喝下這碗催產藥,用藥力逼迫娘娘把孩子產下。」「不能不喝嗎?」藺熒心搖頭流淚,孩子明明就還在她的肚里,為什麼要逼她把它給殺掉呢?
「娘娘,你肚里的孩子已經是死胎了,如果不將死胎逼出,只怕連娘娘的玉體都會損傷。」「娘娘,請你喝藥吧!」雅兒終于忍不住潸然淚下,「娘娘要保重身子,你不能有事呀!」「倘若我不想喝呢?」「如果娘娘不喝藥催產,將月復中的胎兒產出,胎兒會在娘娘的肚中腐敗,最後娘娘會因為敗血而亡。」藺熒心接過湯藥,看著碗里烏黑的湯汁,一邊听著老嬤嬤說道︰「請娘娘要有心理準備,喝下這碗催產藥,娘娘會肚痛如絞,屆時落胎的疼痛將不下于真正的分娩,請娘娘要有心理準備。」「是嗎?要痛就痛得徹底些吧!痛得讓我知道這孩子曾經在我的肚子里活過,痛得讓我永永遠遠都不會忘記他。」說完,她仰首一口氣喝光了碗里的藥湯,鎮靜地把碗交給雅兒。緊接而來的劇烈疼痛,就像是快要將她整個人給撕扯成碎片,她再也忍不住哭喊出聲,讓這一聲痛呼喊出了她心里最深沉的悲傷……這時,在養心殿中的劍韜沒由來地一陣心痛,就像是有只手緊緊地捉住了他的心髒,讓他痛得快要無法喘息。他停下手里的朱毫,按住了心口,半晌不能喘息。
「皇上,您沒事吧?」常總管見到主子的臉色頓時慘白,趕緊湊上前詢問,「瞧您身子不太舒服,讓奴才去請太醫過來。」「不必了。」劍韜揚手喊住了常總管,皺起屆心,不解自己為何胸口一陣絞痛,一直以來,他就沒有犯心疼的毛病。
「皇上,今天稍早將皇後從湖里救起來的護衛,說他有話想要直接面呈皇上。」一名宮人進來稟報道。
「皇上,那奴才不會是想要邀功吧!」常總管身為大內總管,最忌諱宮里的手下做出向主子邀功的舉動,心里反感得很。劍韜抿唇不語,想看那名護衛想玩什麼把戲。
「末將宋百參見皇上。」宋百被宮人引進門,一見到天子,立刻拱手單膝跪地,一臉誠惶誠恐。
看見宋百一臉木訥剛毅的樣子,劍韜立刻就知道他並非急功進利之徒,他示意宋百平身,說道︰「你到底有什麼事要對朕說?」「末將知道身為下人,不該妄自臆測主子們的事情,可是,末將在宮里當差,沒听說皇後娘娘……娘娘……」「有話快說,別讓朕失去耐心。」劍韜一臉陰沉,一提到藺熒心的名號,便教他感到心煩意亂。
在今天之前,他以為她至少心地善良,身為中宮娘娘,就算心里對其他的妃子感到妒嫉,卻仍舊可以維持母儀天下的寬容,但沒想到,她今天竟然想對宸妃痛下殺手,想害死她肚子里的胎兒。
「皇上饒命!」宋百一時心急,匍匐跪倒在地,「末將仔細想過之後,覺得這件事情不能不說,皇上,奴才進宮沒幾年,但也知道皇後娘娘倘若懷有皇子,勢必是宮里的大喜事,可是奴才沒听說皇後有孕的消息,但是,今天下午奴才攙扶娘娘出水之時,不得已踫到了娘娘的玉體,察覺到她的肚月復鼓起,似是……懷有身孕。」「胡說!皇後娘娘要是懷有身孕,敬事房的公公豈會不知?」常總管出聲斥責,一轉頭就見到主子的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末將不敢胡說,末將的媳婦兒上個月才剛替末將生了個胖兒子,記得她有孕四、五個月時,就是那個樣子。」宋百是個直漢子,沒想到在君王面前什麼話該說,而什麼不該說,但他今兒個回去宿房之後,越想越不對,因為,如果皇後娘娘有了身孕,就沒道理會陷害宸妃。
「宋百,你可知道在朕面前胡亂造謠生事,會有什麼後果?」劍韜沉聲問,眸光銳利地盯著階下臣子。
「末將知道,可是,一直以來,皇後娘娘就未曾虧待我們這些奴才,沒給我們臉色瞧過,要是娘娘真的懷上皇子,那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呀!」宋百笑得合不攏嘴,其實他悶在心里沒說的,是今兒個在皇上面前裝得楚楚可憐的宸妃,平常就老是對他們頤指氣使,甚至于還要他們出宮去跑腿,要是沒照她的話去做,準有一頓責罰要捱,活似她才是中宮娘娘。
「你退下吧!朕自有定奪。」劍韜揮退了宋百」好半晌,臉色異常凝重,回眸問常總管︰
「今天中宮有人去請太醫嗎?」「回皇上,奴才沒听說。」常總管也是心情沉重,要是皇後娘娘真的有了身孕,而他這個主掌宮中大小事務的總管卻毫不知情,那可真是罪過大了,「皇上,奴才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朕準你說。」「奴才派人問過話了,手下的人說,今天是宸妃主動邀請皇後娘娘到御花園去,本來皇後娘娘不願應邀,是宸妃一再堅持,娘娘才勉強答應,奴才還听說,今兒個一入夜之後,中宮就騷動不止,奴才正想派人過去探問……」聞言,劍韜的心更是沉重無比,猛然站起身,步下殿階,卻在中途停下了。「你差人去問問,要是出了事情,馬上回來稟報朕。」「是。」常總管領命飛快離去。「慢著!」就在常總管走到門口之際,劍韜出聲唉住,「皇上還有何吩咐?」「記住,別說是朕派你去問的,知道嗎?」「是,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常總管拱手領命,片刻再也不敢耽擱。
明明只是產下沒有生命的死胎,卻仍舊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藺熒心虛軟無力地倚在迭起的軟枕上,緊緊地揪住安在身上的被褥。但無論她揪得多牢,把自己蓋得多密實,卻仍舊感覺寒意打從心底泛起,徹底地冷了她一身。
「娘娘。」雅兒悄然地來到主子身邊,輕聲道︰「總管大人差人來問,想知道今天中宮的騷動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知道了詳情好跟皇上交代。」一陣許久的沉靜,藺熒心像是石化了般沒有動作,最後,才轉頭對身旁的一名宮女交代道︰
「你出去傳話,就回差人說,中宮沒事,哈事都沒。」「娘娘……」雅兒不敢置信地低叫。但藺熒心對貼身婢女的吃驚視而不見,又說道︰「再告訴他,如果皇上問起,就說中宮快活得很,這輩子……從來沒有一天,似今天這般快活,如果那男人問起,就這麼告訴他吧!」「是。」宮女點頭,匆忙跑出去傳話。
听見宮女離去的足步聲,藺熒心閉上雙眸,嗆鼻的熱淚幾乎是同時滾落下來,她全身失去了力氣,就連控制住淚水的最後一點力氣都提不上。
孩子沒了!
孩子都已經沒了,這時候再對他說有什麼用?
「不可以,娘娘,你不可這樣!」雅兒在一旁跟著掉眼淚,「娘娘怎麼可以不告訴皇上?不可以的!雅兒這就替你去告訴皇上……」「不準去!誰也不準去!」她喊住了婢女,張開淚眸,眼里依舊有著悲傷,另外還有更多的決絕。
「可是娘娘,這可是大事,您小產的可是皇子啊!雖是不幸天折,但是這小皇子可是有資格繼承大統的尊貴之軀,如果不讓皇上知道,那該怎麼辦喪事呢?難不成要草草替皇子辦了嗎?」「他會心疼嗎?別說是孩子已經夭折了,就算孩子是安安穩穩生了下來,皇上只怕正眼也不會瞧他一眼吧!何必去他那兒自討沒趣呢?」她苦笑了聲,喚未了從她進宮以後,就在中宮當差的小六子,「小六子,你比較容易可以出宮去,你替我找個高僧,要找可靠一些的,讓他超渡這個孩子,然後,把他火化了,讓孩子跟在佛祖身邊吧!」「娘娘……」小六子早就已經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如今听主子這麼一說,更是不由得悲從中來。
「去吧!我累了,想歇一歇。」她閉上雙眼,滑子,用被子牢牢地把自己裹住,就像是冬眠的蠶蛹。
「是,讓雅兒伺候您。」「我想好好睡一覺,睡好長、好長一覺,等我醒來,雅兒你就會告訴我什麼事都沒了,我是妥妥當當的,啥事都沒發生過。」「娘娘是妥妥當當的,無論是什麼時候,您都是好好的,誰也傷不了你金枝玉葉的嬌貴玉體。」「可是、心呢?」她昂起美眸,噙著苦澀的淚意,「怎麼會是好好的呢?早就被他傷透了不是嗎?」「娘娘……」「不需要你伺候了,下去吧!我想要歇息了。」說完,她轉過身去背對著雅兒,拉上被褥,連臉兒也全部蓋住。
「如果娘娘有任何需要,只管喚奴才一聲。」雅兒離去之前,忍不住一直回顧,一千萬個不放心。
藺熒心沒有回話,靜靜地把自己給裹成一團,她哪里還會需要什麼呢?她什麼都不要了,反正她真正想要的,永遠都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