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好本王的毒到底要多久?」這句話海勒說得既輕又沉。
近看才發現她的肌膚不只是白皙,而且非常薄女敕,藏在肌膚下的血管清楚可見,他不自覺地伸出大掌,握住她的細頸,才輕輕一踫,當他移開指尖時,一個清晰可見的紅色指印已經烙了上去。
梁聆冬輕怵了下,不知道他究竟意欲為何,他指尖的溫度比想象中冰涼,他體內所中的毒傷說不定比她料想中還要嚴重。
但被他冰涼指尖踫觸到的地方,卻隱約地發熱了起來,她的心跳不知覺地加快,梁聆冬抿了抿女敕唇,聳了聳細肩,「我們梁家有一味獨門的解毒丹,可以解你體內玄寒散的毒。」
「要多久?」
「我要先取得制解毒丹的藥材,不過,這要看運氣,也要看你命該不該絕,人家都說『閻王要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說起來,閻王還是比較厲害,想讓人死就死,大家都以為我的醫術高明,可是誰又知道要跟閻王搶人需要花很大的力氣呢!」
「到底要多久?」
「誰知道呢?其實,救不回病者的命,也不能怪大夫醫術不好,實際上是閻王爺太厲害,人家不是常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嗎?生死簿上早就寫好了享年,又豈能由我們這些做大夫的──」
她驀然住了口,倒抽了一口冷息,縴細的手腕冷不防地被他的大掌箝住,才一揚眸就正對他逼視的銳眼。
「我再問最後一遍,治好我體內的毒到、底、要、多、久?」最後幾個宇他說得鏗鏘有力,要是這妮子敢再跟他閑扯淡,他很難保證自己不會掐斷她白女敕的小脖子。
「不知道。」
看著她搖頭時無辜的表情,這下子倒抽冷息的人換成了他。
海勒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不知道這女人到底是愚蠢,還是向老天爺借了膽子,竟然不知死活的耍弄他?!
「我剛才說了那麼多,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她眨了眨美眸,不太相信憑他這副聰明的長相,竟然會是「孺子不可教也」。
她剛才到底說了什麼有意義的鬼話?而他究竟又該明白什麼鬼東西?海勒忍住了想吼人的沖動。
「病入膏盲的人就是在說你,因為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服下解藥,劇毒已經入侵你的髓鞘,還留著口氣在,你就應該慶幸了。」
「那又如何呢?」
「梁家祖傳的解毒丹可以解百毒,但是,要煉解毒丹有兩件難事。」要是解毒丹有那麼好煉,他們梁家光靠賣解毒丹就可以賺進金山銀山了,哪里還需要辛苦地醫病救人?
「哪兩件難事?」
「第一件難事,就是藥材,其中有幾味藥材非常難找,我爹十年前煉了一批解毒丹,光找那些藥材就花了八年的時間。」
「那批丹藥呢?一顆都下剩了嗎?」
「呃……因為出了一點意外,所以才剛煉好,就全被吃光了。」梁聆冬嘆了口氣,花了她爹八年心力的解毒丹,非但沒有救到半個人,還被挽兒當糖吃光,可憐的是,往後幾年的時間,她爹總是提心吊膽,生怕挽兒吃了一堆解毒丹之後,身子可能會出狀況,到時身為煉丹人的他就難辭其咎了。
所幸直到現在,挽兒還是頭好壯壯,身子好得像條牛似的,從小到大,沒感染過風邪,連吃壞肚子都不曾有過呢!
只是可憐了她爹,直到臨死之前,都還交代她要好好注意挽兒的身子狀況,只要稍有不對勁的地方,就要趕快想辦法醫治。
所謂「醫者父母心」,比起她這個女兒,她爹似乎更關照需要他醫治的病患,總是事必躬親,直到最後咽下一口息兒,依然還是念念不忘。
「如果把煉丹的藥材都找到之後呢?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將丹藥煉好?」
「七七四十九天,解毒丹必須先下藥引,然後每隔七天要下新的藥,最重要的是在最後二十四個時辰,是最關鍵的時刻,煉丹之人必須不眠不休,稍有差錯,丹藥就要毀了。」
「那是你的事,我只要能解毒的丹藥!」他輕沉的嗓音平淡而且絕情。
她點點頭,表示已經充分了解他的意思了,不過她心里有點不高興,這男人能不能顧一下別人的死活啊?
「如果在解毒丹煉好之前,我體內的毒就發作了呢?」
他輕沉的語氣仿佛薄刀般在兩人之間劃下了一道沉默的缺口,短短一瞬間的靜默仿佛過了幾百年,直到梁聆冬緩緩地開口。
「在解毒丹煉好之前,我會先開藥調治你的身體,但如果在這段時間內,你體內的毒性竄走得太快,起了下沉的作用,那……你就死定了。」她淡柔的語氣仿佛只是在陳述著天候冷暖。
好半晌的沉默,在他們之間仿佛凍住的冰雪,海勒悶哼了聲,轉身拂袖離去,就算她不說,他也明白自己的身體狀況不妙,他一手捂住隱隱作疼的月復部,明明就痛苦萬分,高大的背影卻仍是不甘示弱,氣宇軒昂。
梁聆冬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之後,才松了口氣,第一次知道原來所謂的王者氣勢是如此具有存在感,她心里的滋味是復雜的,其實她很清楚中了玄寒散的毒,會有多麼痛苦,但那男人卻表現得彷佛只是小病小痛,讓她一時忍不住就與他針鋒相對了起來。
好吧!她心里決定,下次見面時,只要他的態度不是太囂張過分,她就好好對待他吧!
當海勒第一次命人將她帶到這個大藥庫時,她對于這藥庫的藏藥豐富感到驚訝,但她體內的大夫之魂卻感到異常地興奮。
從千年的人參到僵死之蟲,凡是可以拿來入藥的材料,幾乎都可以在這個庫房里找到,她從整理藥庫的大夫口中得知,這些年來,赤雁國求醫若渴,能用利誘的大夫,便以重金聘請,而用錢財請不動的,就私底下擄人,反正不達目的,絕不善罷干休。
但赤雁國主海勒知道有好大夫,也必須有好藥材,所以不惜派人窮山窮水,只為了找到天底下最上等的好藥,幾年下來,這藥庫也就漸漸有了規模,據一名曾在中原當過御醫的大夫說,這間藥庫比起中原皇宮里的御藥庫半點都不遜色,其中不乏已經失傳許多年的秘藥,讓他們這些大夫簡直就是如獲至寶。
只是可惜了,這些寶貴的秘藥,依舊治不了海勒長年服下的毒傷,那毒已經積得太深,再加上他毒發的時日越來越接近,毒發身亡只是早晚的事。
但梁聆冬倒覺得老天爺似乎站在海勒這一方,當初她爹花了八年的時間才找到的藥材,在這個藥庫里,她只花了兩個時辰就找齊了,就連最難找的藥引姬花草,這間藥庫竟然也有收藏!
讓她訝異的是,這姬花草非常難找,但藥庫里的姬花草卻明顯可以看出才培制不久,藥性還非常好,當成藥引再適合不過了。
騰蚩奉命要看住梁聆冬的一舉一動,沒學過醫術的他看不出來她究竟在玩什麼把戲,倒是一旁的太醫看得嘖嘖稱奇,驚嘆她的醫術高深絕妙。
梁聆冬花了兩天的時間模熟整個藥庫,只見她在櫃子之間走來走去,不時地調動櫃子的排列方式,讓使用的人可以更方便取藥,順便抓出自己需要的藥材交到一旁專司煮藥的僕役手里,才一轉眼功夫,就配好了一帖藥。
「麥冬一錢,火麻仁要炒過,也是一錢,炙甘草五分,生白芍二錢,煎好之後,在服用之前再加入青甘蔗漿一杯。」
騰蚩看她好像隨隨便便就抓出一帖藥,忍不住沖上前去問個清楚,「你這帖藥到底有何用處?」
「你們可汗已經病了太久,五腑六髒都已經受到毒氣敗壞,他病傷不復,不饑不納,九竅不和,這都算是胃病,需要服用甘涼濡潤,胃氣下行之後,他會感到好過一點。」
「你既然說可汗五腑六髒都不好,為什麼就只治胃病?你不是應該把藥一次開齊了,好讓可汗能夠一次把能治病的藥都給喝了?」
「你想讓他死得快一點,說不定我能夠幫上忙。」她聳聳縴肩,從袖袋里抽出幾張藥單,交給一旁負責煎藥的僕從,「反正我藥單都開好了,你們就只管照著這些藥單去抓藥,煎好之後就一次送過去,交代你們可汗要喝得半點都不剩,喝完之後,你們可汗說不定會如你所願暴斃身亡吧!」
「慢著!」騰蚩嚇得臉色慘白,飛快地捉回僕從,把藥單搶回手上,「你你你……你是想要謀殺我們家可汗嗎?」
「想殺他的不是你嗎?」她後退兩步,裝出一臉訝異地瞅著他,「不是你自己說要把藥全送給他喝嗎?我們梁家治病向來講求將病謗逐一擊破,收全好之效,那些藥單全是要開給你們可汗服用的,但每帖藥要服七天,每次換藥要隔三天,這些藥帖之中不乏烈性的藥,你要他一次全服了,倘若不是你厲害可以保他不死,那就是你存心不讓他活,我不過是成全你罷了!」
「你你你你……你……」騰蚩一口氣往上涌,氣得啞口無言,「你為什麼剛才不把話說清楚?」
「當你質問我的時候,我以為大人您比我厲害嘛!」
「我不懂醫術!」他滿臉漲紅地咆哮道。
「喔?」她淡挑眉梢,「那大人剛才的話不是存心要謀害主子,只是隨便說說?」
騰蚩飛快點頭,心想他當然無心謀害主子,所以就只是「隨便說說」了!
驀地,梁聆冬嬌顏一沉,神情如覆寒霜,「行醫救人之事,豈能讓你隨便說說?要知道你們可汗如果出了事,你就算不是存心謀殺,也將是無心誤殺,到時候你承擔得趄亂臣賊子的罪名,我還不想被人當庸醫殺掉呢!」
真是亂來!梁聆冬心想,要是她這個第十代傳人真的被當成庸醫殺掉,她到了九泉之下,怎麼去面對列位祖先,說不定他們會把她踢回陽間,教她洗刷梁家的神醫名譽才能回去向他們交代!
騰蚩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沒想到會得到她的嚴厲駁斥,好半晌說不出話來,看見她驀地嫣然笑了,藏在她笑容里的詭譎氣息,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是俎上魚肉,任由她宰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