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過去,兩人都畫好了。趙訊這才舉起了自己的畫,陰陰地笑道︰「我畫好了,你呢?」
畫技是趙訊比較得意的一項,而他這幅畫畫的人是站在門口的老家丁,寥寥幾筆便畫得栩栩如生,令人無可挑剔。他刻意這麼畫,便是要陷害寒冬晨,無論寒冬晨畫的是誰,趙訊只畫一個下人就能贏,那寒冬晨也得罪定了他畫里的那個人!
「我也畫好了。」寒冬晨也慢慢舉起了畫,見趙訊畫的是一個下人,唇角帶起一抹古怪的笑,在內心先替他哀悼起來了。
趙訊看了寒冬晨的畫,不知該憤怒還是該高興,便指著他的畫說道︰「寒冬晨!我們的約定是畫人,你居然畫了只雞?!」
旁邊的人也竊竊私語,他們橫看豎看,也覺得寒冬晨畫的是只小雞。雖然這雞畫得躍然紙上,羽毛分明,那筆法技巧比起趙訊顯然高明許多,但文不對題,他們也納悶不已,難道寒大少是服軟認輸了?
「雞?」寒冬晨一臉輕視,「你看清楚點,這可不是雞。」
「管你是不是雞,總之這次我贏定了!」趙訊目光射向老總管,「老總管,你可以判定輸贏了。」
「好!老夫蒙郡王瞧得起,便托個大,宣布這次繪畫由……」
「等一等,我還沒說完呢。」寒冬晨優哉游哉地續道︰「我這畫的可是鶴,而且是只幼鶴!你們怎麼會看成雞呢?要知道賢王爺的官服上繡的就是鶴,那可是你們賢王府的代表。」
之後,他轉向了老總管,「老總管,你可以評判了,你認為趙老弟畫的那個下人,有沒有贏過本大少這只幼鶴呢?」
老總管人老成精,一下子就明白寒冬晨的暗喻,冷汗也流了下來。若鶴比喻的是王爺,那幼鶴比喻的肯定就是郡王了。他老總管當了幾十年,可也不敢去說一個下人的畫像會贏過趙訊的畫像啊!
這下明知道寒冬晨畫了只雞來羞辱趙訊,卻也沒有人敢真的挑明了說,不得不說寒冬晨這招損人的方法高明至極—— 打你的臉還要你無法回嘴。
「這……這……寒大少真是別出心裁……此局自然是幼鶴較為出色……」老總管說著,還頻頻將求饒的目光投向氣得咬牙切齒的趙訊。
趙訊覺得自己氣得快昏倒了。他哪里會不知道寒冬晨的意思,也明白這回老總管再怎麼樣也不能偏向自己這邊,否則就是承認他趙訊不如一個下人。
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將那顆夜明珠拱手讓人,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只要遇到寒冬晨,都只有吃癟的分,偏偏他一想打回去,對方就更壓得他抬不起頭。
「每回見到趙老弟,都是替本大少送錢來,這回更慷慨送了鎏金佛像和夜明珠,簡直就是本大少的財神爺啊!東西先送到大將軍府,另外那六千萬兩記得明天要還啊!」寒冬晨輕蔑地看了趙訊一眼,便如來時一般大搖大擺的轉身離去,「今日本大少賭贏了心情好,決定去月河畔听柳琴彈彈琴,趙老弟再見啦。」
當這四人都走得不見人影了,還能听到他們幾個紈褲那囂張的笑聲。其他人見氣氛不太對,也紛紛托詞而去,一場交流競賽就這麼半途而廢,而瑞祥號的東西更是一樣也沒賣出去,還多賠了兩樣寶物給寒冬晨。
趙訊簡直快氣昏了。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報仇,一定要把場子找回來,而且不擇手段!
柳琴的畫舫,一向都停在城西的月河畔,她的船不比其他伶妓華麗浮夸,而是素雅大方、輕紗飛舞,兼之她美貌動人,琴技高超,很是吸引京城里的文人才子、高官權貴。
不過這樣的可人兒,最待見的居然是京城第一紈褲寒冬晨,其他人即使官位再高再有錢,也不一定進得了畫舫,只有寒冬晨是唯一的例外。雖然京里的男人們不願面對現實,都堅信她真的賣藝不賣身,但她與寒冬晨的關系,卻毫不避諱地讓眾人看在眼里。
像現在,寒冬晨領著向氏兄弟朝著城西前進,而他的婢女曲茵菡,正悶悶不樂地走在最後頭。
嚴格說起來,向氏兄弟是硬要巴上來的,因為就連他們這兩個跟班也沒進過柳琴的畫舫,今天有這個機會,當然要湊上一腳開開眼界。
一到了月河畔,柳琴的婢女一見到寒冬晨,很快就進去通報了,向文向武兩兄弟正摩拳擦掌,等著進京城里沒幾個人進去過的高雅畫舫里,听京里眾權貴士子的女神彈琴,說不定她心情好還會唱兩句,那他們兩兄弟以後和人聊天都特別有面子啊!
不一會兒,那婢女再度出現,將寒冬晨迎進了畫舫里,但剩下的三人腳都還沒踏上甲板,就被婢女攔住。
「柳姑娘與寒大少有要事商談,請諸位暫時回避。」那婢女撂下了一句話,之後就守在門口,不讓人再靠近一步。
這下向氏兄弟就喪氣了,不禁在心中暗罵寒冬晨不講義氣,但想想也是自己硬要跟過來,寒冬晨可沒承諾什麼。
「里頭大少和柳姑娘肯定正打得火熱,難怪不讓我們進去,難道這還能開放參觀?」向文嘆了口氣。
「我們站在這里等,更不像回事了,不成了龜公嗎?」向武也模模鼻子,覺得很沒勁。
他們兩個的話,都讓曲茵菡听到了,小臉不禁變得有些蒼白。
向氏兄弟注意到了,也不由同情起她來。他們跟在寒冬晨身邊久了,知道要愛上這樣的男人很容易,曲茵菡身為貼身婢女,又怎麼可能不中招呢?只是大伙兒都心知肚明,齊大非偶可不是說著玩的。
瞧瞧她也算個美人胚子,做事又聰明伶俐,個性單純溫和,現在因為寒冬晨在船里對別的妞獻殷勤而神傷,向氏兄弟本能的憐惜之意大起。
以前是礙于寒冬晨保護得緊,難得和她多說什麼,現在她落單了,倒是個好機會。
「曲姑娘,反正在這兒也無聊,這月河的魚可肥美著,大街上那間『旭日酒家』,里頭煮魚可是一流的!大少一定沒帶你去吃過,咱兄弟帶你去吃魚吧!」
「大少確實沒帶茵菡吃過魚。不過兩位向公子的好意,茵菡心領了,茵菡還是在這里等大少。」
曲茵菡以前從沒在寒冬晨與柳琴在大將軍府外會面時等過,寒冬晨總是想辦法將她支走,或者根本不帶她,今日卻讓她在外等候,這也是她郁悶的主因。
曲茵菡總覺得大少是故意的,而且是針對自己,但她不知道到底為什麼。
單純的她,自然猜不出寒冬晨那古怪的心情,其實說穿了很幼稚,也就是她隱瞞了家里有人提親一事,讓他不高興,所以他寒大少逮到機會,也要看她打翻了醋壇子他才開心。
「不吃魚啊……那咱們帶你去西市走走吧?西市很多外來的玩意兒,很有趣的!」
「可是大少說西市很混亂,叫茵菡不準去……」曲茵菡確實對西市很好奇,一下子被轉移了注意力。
「有我們兩兄弟護著,怕什麼?」向文瞧她意動,馬上加大了勸說的力道。「西市還有家鞋坊,可以訂制特殊的鞋面,半日即好,很多京里的姑娘都趨之若鶩呢!」
「可是茵菡只怕沒辦法待那麼久……」听她言下之意,好像真打算去了。
向武嘿嘿一笑,「那有什麼難的?我們一去就去訂鞋面,然後咱兩兄弟還可以帶你去那兒的小吃街,等逛完再回頭去拿。那小吃街里什麼蟹黃酥、春梨膏之類的點心,保證你吃了都會嫌棄自家的廚子啊!」
「我听說還有桂花糕也很好吃?」曲茵菡跟著興致勃勃討論起來。她在府里沒少听到下人們在討論西市好玩好吃的東西,只可惜寒冬晨從來不讓她去。
「嘿嘿,在西市,我兩兄弟就是老大,曲姑娘一切看我們就是了,保證讓你滿意!」向文得意地一拍胸脯,向武一听,也連忙挺起胸來。
曲茵菡忍不住掩起嘴笑了,這兩兄弟好有趣啊!她跟在大少身邊那麼久,又怎麼不知道這兩個也是作威作福出了名,恐怕在西市是惡名昭彰吧?
「那我還想吃翠玉栗子糕,西市有嗎?」
「有有有……」
「那甜合錦呢?」
「也有也有,甜十寶都有呢……」
「咦?等一下!」向武突然話聲一頓,看著向文道︰「方才說話的好像不是曲姑娘啊?」
「你這麼一說,好像曲姑娘真的沒開口。」向文點了點頭,也納悶地往左右看了看,「而且像是個男人的聲音……」
「就你們兩個笨蛋,還敢拐帶本大少的貼身婢女,要出了什麼事唯你們是問!」寒冬晨突然出現在兩人身後,還一人給了一記栗爆。
「唉呀,大少你出來了?還真快啊……」向文馬上變得有如哈巴狗,方才在曲茵菡面前那副大丈夫的氣概全消。
「大哥,你真傻了嗎?」向武一听不對頭,連忙跟向文使眼色,「怎麼可以說大少太快?那不代表大少『那兒』不行嗎?」
「你們兩個!」寒冬晨真是被這兩個活寶氣樂了,「本大少肚子餓了,懶得和你們計較。」
見寒冬晨這麼快就出來了,曲茵菡方才那一點點不悅也煙消雲散,連忙問道︰「大少想吃什麼?還是要回府吃?茵菡可以先去準備。」
「唔,就去旭日酒樓。」寒冬晨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免得有人在本大少背後抱怨,都沒帶她去吃過月河的魚……」
這明明是在消遣她,曲茵菡卻覺得心里一甜,笑容都甜美了起來。
「那大少,我們兩兄弟為你帶路……」向文向武尾巴都搖了起來。
「本大少是京城人,閉著眼都能走到,還要你們帶路?」寒冬晨瞪了他們一眼,「還不給本大少滾到西市去訂鞋面。」
「大少對這也有興趣啊?」向文搓著手笑得諂媚,「不知大少要的鞋面是怎麼樣的?」
「粉色的,上頭要五色珠花綴銀絲,別做太大,不是本大少要穿的。」寒冬晨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曲茵菡。
曲茵菡一愣,這才明白這鞋面是要做給她呢!一下子所有的感動都涌上,大少這陣子雖是在生她的氣,但骨子里還是很疼愛她的。
而向文向武兩兄弟听得連連點頭,轉身就要跑腿去了,也沒想到以自己的身分卻像個奴才被使喚有什麼不對,但這時寒冬晨的聲音又淡淡地響起。
「還有,方才提到的糕點,全給本大少帶一份回來。」說完,寒冬晨領著感動萬分的曲茵菡開始往那旭日酒樓走去。
向文向武怔怔看著他們主僕兩人施施然而去,曲茵菡方才陰郁的表情如今早已換成一臉粲笑,好像那最美的珍珠正在發著光,看得他兩兄弟都有些痴迷了。
「大少不愧是大少,這哄姑娘的功力,比咱兩兄弟不知高明到哪里去啊……」
「欸,你覺得柳琴姑娘會贏,還是曲姑娘會勝出?」
「很難說,一個如出水芙蓉,另一個像空谷幽蘭,有得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