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心的話,讓翎鈞覺得很有道理。
她一個出身商賈家族的女子,可能,非常會經營商鋪生意,但,躋身于官宦世家的勾心斗角,跟那些吃人都能不吐骨頭的「名門閨秀」們相爭,恐怕,是要連她們的一根小手指,都執拗不過的。
她很有自知之明,確切的說,是很能擺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在哪里,才是最安全,最合適。
雖然,老話有講,大隱隱于市,小隱隱于林,但在帝都那種完全沒有可以藏僧處的地方,什麼隱,都是無稽之談。
現在,她還是哱承恩不曾和離的正妻,盡管之前時候,哱承恩已經想要將她當成是個死人埋了,給柳家和沈家一個交代,但收到了柳輕心信的沈家老爺子偏就執拗,不惜跟哱家撕破臉皮,硬生生在「下葬」之前,帶了一群家丁小廝趕到,砸了空空如也的棺材,拆了棺材板子,把哱承恩打了個鼻青臉腫,半月不能下床。
在他父親的慫恿下,這事兒,如今已經傳遍大明朝的大小城池,連寧夏那邊,也因為哱承恩坐了著等丟人現眼的事,而宣布將他逐出家門,揚言,哱承恩一日找不回柳輕心這兒媳,便一日不準他回返。
但也正因為這樣,柳輕心跟哱承恩的夫妻關系,至今還在存續,哱承恩也在滿天下里的尋找柳輕心和他們的兒子……
換句話說,即便現在柳輕心出現于大庭廣眾之下,提出跟哱承恩和離,他也是一準兒不會答應的。
帝都,有各種各樣,隸屬于不同家族、勢力的探子。
一旦柳輕心出現在帝都。不管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不出三日,定就會有哱家人,找上家門。
「好罷,你就先跟小寶一起,委屈些。住在這里,待將來,我在帝都立住了根基,能幫你從哱承恩的手里名正言順的解月兌出來,再接你們過去。」
翎鈞自顧自的點了點頭,少頃,又抬眼看向了柳輕心,輕嘆一聲,「我會經常給你寫信。你把信看完,丟到炭盆里燒掉之後,再用同樣的方式,給我回信過來,有什麼想要的,小寶用的著的,只管跟我說,我在帝都那邊買了。就是可信的人給你送來……記住,凡是我送來給你的東西。一準兒會在包裹那東西的布匹右下角,最不顯眼的位置,加上一個蠟印,蠟印上的紋樣,就跟我之前給你畫的那個,讓你給小寶打到鎖子上的印記相同……」
「著急說這麼遠的事情干嘛?現如今。當務之急,是你先把自己的身子養好,待能下的了床了,讓我瞧瞧,留沒留下什麼不好的暗傷。若是有,可還得調理一陣子呢!」
在柳輕心想來,翎鈞這是在關心她這個恩人,想要尋機報恩的表現,通過努力,讓她不再受哱家,哱承恩的糾纏,但她卻不是個施恩求報人,她不想給翎鈞制造不必要的麻煩,「小寶還小,朝廷那邊……該是也不會再忍寧夏太久了,我想,等再過幾年,朝廷再積攢些實力,屯起了兵糧,也就差不多要對寧夏動手了……等哱承恩死了,我也就自由了,也就不用再跟小寶兩個,東躲西藏了……」
「朝廷若是討伐寧夏,哱家,一準兒會是滿門抄斬,你如不能此之前,跟哱承恩和離,誅連九族之時,你和小寶,定也難逃牽連。」
听柳輕心竟是把事情想的如此簡單,翎鈞不禁搖頭苦笑,「你這女人,說聰明也聰明,可笨起來……也是讓人頭疼的很!你何時見過,朝廷要把那個家族毀亡的時候,還讓那個家族留下活人,給自己無窮後患?斬草除根,斬草除根,若不除根,待明年,就又是只繁葉茂,與未斬草何異?」
「這麼說,不管哱家亡是不亡,我跟小寶,以後都只有隱姓埋名,不現于大庭廣眾之下,才是安全的了?」
柳輕心並不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在她想來,在這與世無爭的小鎮里安度余生,也不是什麼壞事,但……她是這樣,卻不能保證兒子小寶也能這樣,如果,等小寶長大了,想要出去闖蕩,偏巧又跟哱承恩長的有幾分相像,被人認了出來,可如何是好?
生為女子,有孩子之前和有孩子之後,性子,反應,做事時會有的打算,都是會有所不同的,給人當了娘親的,通常,會更多的為孩子考慮,而非給自己思量。
「不會。」
未及柳輕心發愁擰眉,翎鈞的一句話,便讓她僵在了原地,「你只消記住,跟任何人說起,甚至包括你家中外公、爹娘、姐妹兄弟,都要堅持住,小寶是你跟我生的孩子,哱承恩遠去寧夏巡視的時候,咱倆日久生情了,犯下的錯誤……明白麼?」
「這……不好罷?」
翎鈞的說法,讓柳輕心很是感動,但感動是一回事,想到自己這麼說,會拖累了他,毀壞了他的名聲兒,她便是張不開這口了。
她是救了他性命不假,可,就算她是救了他的性命,也不能讓他拿自己的名聲兒,來給她禍害啊!
古人不是都極重聲譽,跟人打仗輸了被俘,都要大喊什麼「士可殺,不可辱」的麼?
她這樣壞他的名聲,跟再殺他一次,有何不同!
「沒什麼不好!你就只管听我的!」
見柳輕心為自己考慮,勝過了關心小寶的前程,翎鈞頓時便心情更愉悅了起來,沒受傷的那只手一拍胸脯,就想跟她打包票,卻不想,一個不當心,拍到了自己的傷口上,頓時就疼得弓起了腰,淚珠子都本能的在眼眶里打起了轉來!
「你,你這人,是傻的麼!往自己傷口上拍!」
眼睜睜的看著這件事情發生,想要阻止,卻晚了一步的柳輕心,看著翎鈞疼得在軟榻上彎成了蝦米,就差滿床打滾兒了,頓時便擰緊了眉頭,忙不迭的動手,把他按成平躺,扯開他的衣裳,幫他檢查起傷口來,「受了傷,不疼一疼,就渾身不自在,覺得自己不像個病人了是不?!」
翎鈞胸口上的傷,是刀劍橫劈造成,不算很深,卻因靠近心肺,而不乏危險。
小心翼翼的拆開給翎鈞包裹胸口裂傷的棉布,仔細的檢查了一番之後,柳輕心才是舒了一口氣,側身在他所躺的軟榻旁邊做了下來,「還好,沒把傷口給捶裂開,你說說你……明知自己有傷在身,還這麼冒失!有話說話就是,動手干嘛!你可嚇死我了!」
「這麼擔心我?」
因為突如其來的劇痛,翎鈞的臉色有些泛著蒼白,但看到柳輕心如此關心自己,他的心情,卻是好的厲害,「輕心,我突然覺得……」
「廢話!你可是我的病人來得!你要是因為跟我拍胸脯保證事情死了,我,我……」
面對翎鈞如炬的目光,柳輕心突然就不知自己接下來該說什麼了,如坐針氈的左顧右盼了一會兒,就站起了身來,擰身往屋子的外間走去,「我去拿干淨的棉布,給你把這傷口重新包裹起來,你不要亂動,好好兒的躺好了等著!」
……
在柳輕心的悉心照料下,翎鈞的各處傷口,很快就長好了起來,一些比較輕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
其間,柳輕心讓女乃娘把小寶抱來了屋子里幾次,不想,向來認生的小家伙見到翎鈞之後,卻一反常態,不但不哭不鬧,還揮舞著兩只小手,想要跟他抱,想要跟他親近……
女乃娘不知柳輕心跟翎鈞不是真正夫妻,想著要拍自家夫人和老爺的馬屁,便笑著奉承說,這叫骨血情深,不管是多大的孩子,哪怕是走路也不會,說話也不會的,見了自己的爹娘,也都會不會認生害怕,也都會想要被疼愛。
對此,翎鈞未露出半點兒的異樣神色,他笑著從女乃娘的手里接過了伸著兩只小手,想要跟他來抱的小寶兒,跟他親昵玩耍,就好像……小寶真是他的親兒子,真是跟他有血脈的骨肉一般!
「換了今天的這次藥,明天,你應該就可以下地了,翎鈞。」
柳輕心一邊幫翎鈞拆上所剩不多的,包裹傷口的棉布,一邊跟他說了這麼一句,「你躺了這大半個月,剛下床榻,定會覺得腿腳使不上力……這是很正常的,沒什麼大不了,你不要緊張,慢慢來,而且,我也會在一旁扶著你……」
「人趟的久了,就會全身乏力,我知道的。」
翎鈞並不是沒受過傷的人,雖然,以前的那些次,都不像這次的這麼嚴重,但躺個十天半月的,卻是不少,「輕心,等我腿腳有力些了,咱們去趟鎮子上,好不好?我想買匹好些的馬,從咱們住的這鎮子,到帝都去,沒有匹好馬,是絕對不能行的……」
翎鈞也想在這小鎮上多停留些時日,但想歸想,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他盡快的回去帝都處理,比如,那個想致他于死地的兄長,再比如,他爹交給他查辦,他掌握在手了的,那幾名鹽運貪官的證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