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莫澤衡在牢中畏罪自盡,飲毒暴斃。
而就是莫澤衡死在獄中的當晚,莫家舉家連夜從桐州逃走查無音訊。
楊楓之和蘇葉在牢中送莫澤衡最後一程的同時,楊楓之安排的人在莫家對莫家上下進行圍剿。
當然不是要取他們的命,只是一路追著趕著,看著是要取他們的命,但是一直都不遠不近的,直到把他們趕出魯南,並且最後威脅他們終生不得回桐州也不許進京。
當晚,莫在林在山中對月長跪不起,仰天長嚎︰「我莫家造了什麼孽,如今大勢已去,我可憐的孩兒……」
莫家是真真的大勢已去,莫在林心如明鏡,就算猜不到來路為何人,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小兒子只怕是凶多吉少,再是痛心,也比不過悔恨來的更深更重。
認命了嗎?
不認命還能如何?
什麼都沒了,生計都是問題,還怎麼拼怎麼搏?
後來楊楓之和月七談及這些細節上的問題,月七皺眉有些擔憂的問楊楓之︰「斬草不除根,這樣真的好嗎?莫在林那麼拼盡了所有的家財來救莫澤衡,現在莫澤衡因為他這樣的行為而死在獄中,他會就這樣認命嗎?」。
楊楓之長長一嘆,道︰「我們要的,只是平衡而已,這件事我問過九,九也並不能肯定莫家的人就會吃了這次的教訓而不再有所動作,但是畢竟莫家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就算莫家現在什麼都不做,難保以後有了機會之後不會,可是,那也畢竟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月七嘆了口氣︰「我也問過我家爺,他說的竟然跟九出奇的相似,他說,像他們這樣的人,沒有永遠的安逸和平衡,世事在變朝堂也在變,誰也不能保證任何一件事都可以永遠萬無一失。將來就算沒有莫家卷土重來。也會有其他人其他事的出事來阻止這個平衡,這本身就是斬不掉根的草,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水來土掩。兵來將擋而已。能在風浪來時。不優柔寡斷當斷則斷。這就足夠了。」
莫家的大宅早已易主,是桐州的一個商賈買來送給他的外室,重新修茸時的動靜甚是張揚。里里外外紅的紫的粉的搬搬抬抬,花里胡哨。
那一陣子,蘇葉每天從商盟會回府,總會讓楊楓之繞一段路,每次路過莫家大宅,她總是忍不住掀起車簾看上幾眼。
看著那些已經漆上金漆的屋頂,那樣明燦,在陽光下反著耀眼奪目璀璨的星光,她總覺得晃的她有些睜不開眼。
這所房子迎來了新的主人。
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感嘆于世事的偶然性。
如果,如果在很久以前,她沒有和莫澤衡當街沖撞到,是不是也就不會有後來蘇瓊借此來加以利用,如果蘇瓊不能加以利用,莫澤衡也就不會因為一次次的無果而越發刺激的更加想要得到……
最後,是不是也就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但是,我們又不得不感嘆于世事的必然性。
人總歸是要壓抑自己心中最深的才是生存之道,懂得克制自己、約束自己,才能壓得住自己,才能不被外物和外人所引誘和利用。一旦迷失,一旦有絲毫的不慎或是閃失,就再也不是自己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而是被他人所控。
馬車慢慢的前行,離開了這一切的喧囂。
蘇葉放下車簾,車廂內一片幽暗。
她平靜的坐在車廂里,鎮靜如昨。
她想到她自己。
她突然又想到沈重。
她突然發現自己可以正視自己對沈重的那份不一樣的情感。
有這具身體原本的殘留記憶和情緒。
是的,原先的蘇葉,是對沈重有很深的依戀和崇拜之情的。彼時蘇葉年少,在家中沒有什麼受過太大的重視,除了和蘇貞關系不錯之外,幾個親和親哥哥,因為年齡差距沒人和她一起玩耍過,而那時,就只有蘇榮的青梅竹馬沈重,每次從京中回來這里,總不會忘記給她一大包蓮心糖。
蓮心糖,乍苦還甜。
蘇葉常常會想,那個時候的蘇葉為什麼會喜歡這樣苦苦的糖。
時光飛逝,世事更是變幻難測。
不知是誰不,沈重和蘇家到了如今這樣的局面。
蘇葉時常會分析,自己對沈重的依賴,到底是因為這具身體的記憶,還是她自己本身也有原因。
那一年往來的信件,那一年所有的字跡,那一年所有字跡里的情感流露,都是真真切切存在過的。
哪怕她再也沒有拿出來翻看過。
也終是在她的記憶里,是她這一世的人生中,不可以抹去的一部分。
但是命運其實早就有過改變了,沈重再次回到桐州時,林佩雲看不明白,蘇太看不明白,其實當時就連蘇葉自己,也看不明白。
但是,當那些也成了回憶,現在再去看,才有一種醍醐灌頂之感。
在很久很久以前,也許是沈家遭遇大劫的時候,準確來說,也許應該是沈家最早站錯隊或者是說錯了哪一句話而埋下後來沈家遭遇大劫的伏筆之時,在那一刻,之後所有人的軌道就已經改變了。包括遠在桐州,當時還鮮活的蘇榮、還有那個盼著蓮心糖的蘇葉……
很多本該牽起的手,很多本該並列起的雙肩很多本該結起的發,就此失去了相伴的機會和理由。甚至牽涉到兩個姓氏,再也沒有可能走在一起。
一直到很久以後,比如現在,比如不遠的將來,徹底對立起來。
沈重的勢力越發的大了,白子胥入仕之事也會越來越近。
蘇葉不知道在以後,不管是多久以後,當歲月呼嘯,年華如水般從眼前流過之時,沈重滄桑的雙眼再一次面對她的時候,會不會體會到什麼是‘世事弄人’。
但是她知道,她已經體會到這四個字的深刻含義了。
她確定自己曾經是真的對沈重有過別樣的情緒,但也非常無比的確定,現在一分一毫也無。
再是兩世為人,對于男女之事,在之前,她也算是白紙一張。
當初對沈重如何,現在已不重要。
她只知道,現在每天在商盟會做完事,若是時間早一點,她就會心情更好些,回家的路也覺得和以前似乎有所不同,也會開始期盼著晚飯白子胥會為她準備什麼新花樣,天已經有些暖了,但是屋內還是有些陰涼,她知道白子胥會在晚飯的時候就把暖手爐放在被窩里,待她歇息的時候被窩的溫度就剛剛好。而她一鑽進被窩,白子胥就會過來把她又微涼的手放在他的胸前暖著……
一切,溫溫的,不燙。
車子停了下來,楊楓之掀簾扶她下來,她足尖剛剛掂地,就听見白子胥在二進門嘻嘻的笑︰「現在回來的越來越早了,是不是又偷懶?」
而蘇葉,抬眼就是嗔怪的瞪他。
她知道,只要她一瞪眼,白子胥就會很狗腿的跑過來,像個丫環似的搶了秋華的事來做——攙扶著她,就像攙扶著家里的祖宗,回棲林院。
時光,靜好。
……
閔安的官職下來的時候,蘇葉還是驚了一跳的。
一州知府。
蘇亦誠很為蘇貞高興,激動的說蘇貞現在也是知府了,以後走到哪,再也沒人敢低看他這個了。
林佩雲自然是笑著順著說下去——不管怎麼樣,拋去局勢問題,確實也是件好事,哪怕她再是不喜歡閔安,哪怕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閔安當時是怎麼來蘇家逼迫著要強娶蘇家的女兒。
看著蘇亦誠的模樣,蘇葉雖然沒說什麼,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蘇亦誠其實很優秀,之前要和莫澤衡合伙做生意的事雖然是一種打擊,但是蘇亦誠勝在年輕,沒有人生來就有一對法眼,也沒有人生來就可以把情感和現實分的清清楚楚,蘇亦誠那次會掉以輕心,也是因為中間有蘇瓊之故,再是生意強人,年輕時也絕對有失敗的經歷,而且,蘇葉那件事對蘇亦誠來說絕對也是一件好事。
長個經驗也是好事。
但是在女眷內宅之事上,蘇葉看著蘇亦誠毫無掩飾和真誠的喜悅,她突然之間覺得蘇亦誠竟然越來越像蘇立行。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看不到每一個美麗的容顏下掩藏的悲傷和凶猛?
從前,蘇立行就是這樣。
但是也偶爾有過那麼幾次,蘇葉覺得蘇立行並不是看不到,而是不願意去看到而已。
很多事情,家中內務之事,女人與女人之間的事,不知道總比什麼都知道要來的好,而且,如果不是蘇立行裝作什麼都看不出來的樣子,蘇家的內宅也不會那麼安穩。
但是蘇葉看著蘇亦誠,卻是覺得蘇亦誠只像蘇立行看不見的那一面,而不是裝作看不見的那一面。
她想說,可是卻覺得不知從何說起。
她要怎麼說?她怎麼去告訴這樣一個快樂的人,他所看到的喜悅,其實不過是浮在表面的泡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