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要結婚了。」
翟浚謙和席舫因不約而同,調過眼光看韋晟勛。
巨大的打擊讓翟浚謙瞬間暗了眼,再也無法偽裝。
「……恭喜你……」喉嚨像卡了鉛塊一樣,留下火灼燒的痛,雖是明知道的事情,卻在他們親口宣判時,痛得叫他無法接受。
席舫因看見翟浚謙僵硬扭曲的表情,心想他可能是誤會了,她氣韋晟勛明明是要來幫她的忙,怎麼感覺卻像是幫了倒忙一樣。
「韋哥哥,你怎——」她惱他。
韋晟勛卻是滿意的看到翟浚謙的表情,他揚起眉給她一抹保證的微笑,示意她稍安勿躁。
這樣就夠讓他確定席舫因這些年來的等待都是值得,他心滿意足。
「謝謝你的祝福,我的未婚妻等一下就會來找我,我還得陪她去試婚紗,不過關于祝福,你可以當面跟她說。」他滿臉促狹,很高興看到自己的杰作。
這下換翟浚謙大大的愣住了,他腦袋停止運轉半晌,這才急著問︰「你不是要跟舫因結婚?」
怎麼,竟漸漸有迷霧盡散的感覺了?
韋晟勛搖搖頭,「我不和不愛我的女人結婚,這樣太劃不來了。」言下之意是自嘲席舫因愛的不是他。
「我要結婚的是這位。」他忽然站起來,對著侍者領來的一位女子,露出溫煦的微笑。「宛築,你來得剛好,我幫你介紹一下,這位是翟浚謙。」
女子來到他的身邊親密依偎,幸福盡在不言中。
「久仰大名,我是林宛築,晟勛的未婚妻。」甜美的女子伸出手和翟浚謙自我介紹。
「翟浚謙,你好。」翟浚謙雖然還搞不清楚狀況,仍是站起來和她握手。
「築姊姊,你怎麼來了?」席舫因喜出望外,這是回國後她第一次看見林宛築,她現在渾身流露出幸福小女人的明媚,令她羨慕不已。
「就晟勛啊!他稍早打了通電話給我,說有個場合我一定要出現,幫他證明他的清白。我想說我家這口子怎麼能被人誤會,所以就趕了過來。」林宛築一臉笑意,早知道韋晟勛心中想的詭計。
「我好怕你不來,我剛差點要被人碎尸萬段了。」韋晟勛夸大其辭,猛拍胸口,和未婚妻玩起唱雙簧的游戲。
「誰?是誰敢對我最親愛的老公下毒手?我秀秀喔!我一定不會輕易跟他善罷罷休。」林宛築嬌笑的輕撫韋晟勛面頰,兩人敢情是玩上了癮,開始自顧自把肉麻當有趣。
「沒關系,因為我還有求于他,所以千萬不能對他太壞,我親愛的老婆。」他語帶玄機看著翟浚謙說。
「惡!」席舫因笑開,終于看出這兩人的用心。
是啊!這比她解釋一千句或一萬句還來得有用。
她揚手搨風,故意取笑他們︰「你們兩個好惡,別在這邊肉麻得教人眼紅了。」
「你們不想看啊?那剛好,反正我們不能繼續陪你們了,舫因,我和新娘秘書約好三點要去試婚紗,現在時間差不多了,晟勛要陪我過去了。」林宛築俏皮跟她眨眨眼,還做出一個握拳拉把的姿勢鼓勵她。
「快走快走,不送了。」她作勢趕人。
這兩人的增強讓她信心滿滿,有了再次勇往直前的勇氣。
「等一下,讓我講完最後的話再走,這可是男人與男人間的對話。」韋晟勛阻止林宛築,走到翟浚謙的身邊。
翟浚謙起身,兩個高大的男人面對面,眼中第一次出現惺惺相惜。
「你是個幸運的男人。」韋晟勛大方的說。
「你也是。」只要對象不是席舫因,他都樂見他的幸福。
韋晟勛一拳擊在翟浚謙肩頭,趨前靠近他,用只有他們倆听得見的聲音對他說︰「十年來她心中都只有你一個人,她很苦,若你知道,一定比誰都心疼,好好問她原因,別讓她傷心。」
翟浚謙好詫異的看著他,開始咀嚼他所說的話,並從這之中,感受到這男人的大愛和用心良苦。
「拜托你了。」
「我知道。」
男人與男人的默契,盡在不言中。
送走了韋晟勛和林宛築後,翟浚謙和席舫因初時尷尬的對坐,不知道該用何種方法開啟與彼此的交談。
「我可以坐到你旁邊嗎?」翟浚謙忽然說。
這樣的感覺好遙遠,他和她已經分開夠久了,他不想連現在都感覺觸踫不到彼此。
「當然。」席舫因紅著臉答應,將自己往沙發里移了些。
「你還是很會臉紅。」
「我——」席舫因撥了撥額前的瀏海,掩飾自己的心跳加速。
「你不愛韋晟勛,對吧?」他偏頭看她,用深情的眼眸將她困住。
席舫因虛弱的點點頭,在他這樣的眼神逼視下,她開始覺得呼吸困難。
「那我是否可以大膽假設,其實你愛的是我?」翟浚謙眼下想求證的只有這一點而已。
她遲疑了一下,又再點點頭,這回,卻很是堅定。
十年來,她從沒一刻忘記要愛他。
翟浚謙眉頭因此散開,他忽地擁抱住她,緊緊的、熱烈的,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浚謙——」席舫因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動作嚇了一跳,她想開口問他卻被他打斷。
「噓!別說話,就讓我這樣抱著你,一下下就好。」翟浚謙將頭埋在她頸間,激動的深呼吸,身體不停的劇烈起伏。
他好感動,鼻腔里充斥一種酸性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心滿意足的放開她,不意卻看見她淚流滿面。
「你怎麼了?」他慌了手腳,笨拙的抽了紙巾想替她拭去淚水,沒想到她又被這細微動作感動,更加抽抽噎噎起來。
「你別哭了,這樣害我都想哭了,一個大男人在大庭廣眾下哭泣很難看,幫我留點面子,不要哭了好嗎?」
他低頭靠近她,以頰熨著她的頰,肩並肩,默默地陪伴著她,直到淚止住。
席舫因抬起頭看他,眼里淚水還晶瑩著,「浚謙,我想告訴你,一個緣系三生的故事。」
于是她抽離自己的感情,開始細細述說一個故事,這其中包含了十年來的因緣巧錯,從相愛到分離。
竟全都是月老惹的禍——
五年前的那場車禍,席舫因奇跡似的毫發無傷,但翟浚謙卻因為顱內出血和多處開放性及粉碎性骨折,病情一度宣告危急。
急忙趕到醫院的雙方父母,這才知道彼此兒女正在交往,席舫因的父母更是驚駭,這才將另一段往事全都揭露出來。
原來,五年前席舒嫚國中時因為發燒並發嚴重肺炎差點死去,席母曾求助的那位高人,除了指示要她改名為席舫因之外,還透露她此次生死劫難和一個男孩有關。
那男孩是她的正緣,在月老簿中情牽三世,但因月老誤植此世丁酉大限紅線劫,天意既定不可違,便注定了自此後十年的死生相纏。
高人見席母誠意動天,便交代她莫讓這兩人在接下來十年中有任何牽系,否則劫難將沖破此世緣結,只怕不只續緣難再,對席舫因的生命更會再有威脅。
愛女心切的席父席母,于是戒慎恐懼的遵照高人指點,徹底斷去一切讓兩人再有可能的任何機緣,只因不舍女兒離開身邊,所以他們考慮再三後,決定不將她送出國求學,選擇留在台北念書。
本以為台北、埔里相距迢迢,人海茫茫,相見的機率應該比數十萬分之一的機率還小,但人算不如天算,竟還是給他們遇上面,甚至還談起了戀愛。
韋晟勛和他們都晚了一步阻止,沒想到悲劇就此發生了。
為了救回翟浚謙,雙方父母、席舫因和韋晟勛,當下決定又再求訪了高人一次。
神奇的是,當席舫因和翟浚謙的父母見到高人時,高人似是早已心有數,開口便長嘆,「緣生劫起,終究是避不過啊。」
翟浚謙的父母听高人此說,一時心中沒了想法,慌得失去頭緒,撲通一聲便跪下求高人救救他們的兒子。
高人神色有變,只道了聲「咦」,再掐指一算,又見到陪同韋晟勛停好車而後才到來的席舫因,再連道三聲︰「錯!錯!錯!」
眾人一驚,這才听高人娓娓道來,更是驚訝萬分。原來高人早勘透兩人有此生死車關,但他一直以為死的會是席舫因,沒想到這個劫卻教翟浚謙替她消了去,災轉人留,于是席舫因奇跡似的毫發無傷,全都是因為翟浚謙的念,硬是幫她受了這一回。
「命中注定啊!」高人再嘆。
但也因為兩人因緣障轉,翟浚謙生命力遠勝過席舫因,所以此劫終究得過,無須操心,高人要翟浚謙父母放寬心,靜待他傷勢好轉。
不過這十年大限劫只過了一半,若要兩人皆平安無事,則至少仍需再分開五年,不可有任何系絆,甚至,心也該放下。
一心若牽,則一心難忘,兩心契合,緣分將會再讓他們相聚,恐劫又生,只怕再也避無可避。
當時,席舫因淚流滿面,只因為心中戀戀牽舍、情根深重,就怕再分開五年之後,世事難料,會否人事已非?分飛西東?
畢竟十年真是太長太久了,久到她無法對未來篤定,深怕縱放此緣,所以她不敢放也放不掉。
那時高人只告訴她,三世姻緣紅線劫,時來終究轉干坤。
這是他們的第二世,若緣無法過三世,也只能說是天意了。
但,高人暗示,翟浚謙對她,是如此死生相隨,不離不棄。
有緣自當會再相逢——
高人唇邊那抹佛一般不經意的淺笑教她給察覺了,心思忽然也跟著沉定了起來。
她當下即告訴父母,決定出國念書,舍棄台灣的一切,她只盼五年之後,情緣再續。
她願意用短短的五年,換長長的三世。
但知情如她能舍得下他,而他呢?要如何讓他斷念?她早知他是一個堅持到底又深情得可以的人啊!
于是,她留下了那封就連她自己看了都會心痛的信——
當時韋晟勛也和席舫因父母表示,願意放棄學業陪她一起出國,繼續照顧她。
但高人如佛偈提點,只道︰「前塵情愁,似是無悔,猶在心頭,都付痴心,情緣成空,還得明珠。」
言下之意告知韋晟勛和席舫因無緣,就算堅持,也會落空,他日絕對會遇到更適切他的好對象。
高人這一席話,解了韋晟勛心中長久以來的痴和怨,心念放下,最終只剩下心疼和祝福。
心疼她一個人獨自守著秘密,背負和翟浚謙的情和愛。
祝福她在五年後能撥雲見日,幸福自來。
就這樣,她拋棄往日情愛,帶著回憶和希望,獨自一人來到異鄉求學,寄宿在韋父家中,韋晟勛則等台灣學業結束後,也來到加拿大,一路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