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晴之前已經料到他到這邊來做什麼,但見他真的上了場,心里又忍不住的惱怒,傷才剛有起色,難道把她早先說的話都當了耳邊風麼
只是此時想要攔阻卻是已經晚了,不說袁授還沒有開弓,只說眾目睽睽之下,袁授應約上前,若因她一個女子的干預便棄約不比,那還是最為丟臉的。
不過,縱然顧晚晴沒有上前攔阻的意思,臉卻已沉了下來,一旁的沈良見了不由暗暗叫苦,如果不是他在估量自己的射技能否取勝之時稍有猶豫,世子也不會親自下場,說起來卻是怪他的。
顧晚晴沒理會沈良的一臉苦色,重新將目光移回校場之內,袁授此時的裘皮斗篷已然除下,只穿著深青色圓領夾絲棉長袍,前襟衣擺繡著銀色升騰雲紋,腰扎三色錦帶,腳踏深色軟羊皮長靴,陽光映照之下,干淨溫暖而又不失貴氣,身姿挺拔得有如一桿標槍,他輕撫弓弦之時,有將士將裝有箭矢的箭筒系在他的腰側,他輕一點頭松開弓弦,調整箭筒後單手抽出一枝長箭,搭箭開弓,動作極緩,開弓後卻沒有一刻停頓松了弓弦,「嗖」的一聲,長箭離弦而去,便又听「叮」地一響,箭尖敲在靶前的銅錢之上而後入靶,可,卻是沒有正中紅心
顧晚晴的心驟然提了起來,而後便听對面一聲嗤笑,雖不知是由何處發出,但顧晚晴卻見到了之前挑戰的年輕人,再看靶前,那吊著的銅錢赫然在目,正飛快地旋轉著,竟是也沒有被箭矢穿下
顧晚晴眉頭收緊,她可不管什麼挑戰,只擔心袁授能否接受這一結果,並打算出場告之眾人袁授有傷在身一事,可還沒等她有所動作,便見袁授自箭筒中又出一箭,同樣的搭弓便射,此箭剛出,另一長箭已然蓄勢待發,只見他不慌不忙出箭入弓,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花式,不覺得多快,長箭卻不間斷地枝枝遞出竟成首尾相連之勢那邊銅錢被接連的長箭射得左右翻飛「叮」聲不斷,直到第九箭射出,那銅錢翻響之聲才做了終結,長箭穩穩地正中靶心,箭頭上穿著的,正是那枚早已被擊打得變了形狀的銅錢
顧晚晴……呆若木雞。這……是袁授?
不止是她,整個校場也是肅然一片,雖然袁授這九箭只有一箭正中紅心,可其他八箭也俱在靶上,更別提那箭箭相連之技,對面適才面露不屑的挑戰之人,此時早已傲氣盡去,只知怔忡發呆了。
「世子威武」
沈良振臂一呼過後,震天的呼聲頓時響起,沈良也極為興奮,「我跟隨世子三年有余,世子這‘九星連珠’我也只見過一次,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他這話是對著顧晚晴說的,顧晚晴卻還在發呆。那邊袁授面色肅然地解了箭筒,又將長弓拋于一旁將士,動作隨意瀟灑,不見絲毫痛楚之意,轉頭朝這邊走來,這才看見顧晚晴,身形微滯後,面上寒色已去大半,信步走近後歪頭一笑,「你的男人,還過得去吧?」
他的聲音並不像其他男子那樣低沉,相反還帶著一絲稚音,平時里在下屬面前裝酷都是刻意壓低聲線的,但在顧晚晴面前則省去了這一遭,所以時常讓顧晚晴產生他還小的錯覺,可此時,卻是給了顧晚晴極大的驚愕,原來……真是他啊……
剛剛那句話他並未放輕聲音,周圍一些听到的將士起哄聲更甚,顧晚晴也知道軍營之中雖然軍法極嚴,但將士私下相處時講的卻是肝膽相照,起哄自然不算什麼,明知這些,可她還是紅了臉,連忙低頭,卻被袁授一把抓住手腕,帶出了校場。
袁授拉著她一路朝醫帳而去,顧晚晴震驚過後也猜到他定然傷勢加重,一路上少不得運用異能給他療傷,雖然異能對外傷的作用不算大,但終究可以起到一定止血止痛的作用。
兩人進了醫帳後,顧思德等人還在忙著,袁授停也沒停,直接朝大帳內側的布簾隔間而去,又朝後吩咐了一句「在外守著」,沈良便麻利地住了腳,充當守衛。
「疼……」進了布簾隔成的單間里,袁授哪還有什麼英明神武的世子形象?扯著顧晚晴就往竹榻上倒。
顧晚晴差點沒氣歪了鼻子,拇食二指用力一擰,已讓他松了手,沒好氣地道︰「你個色胚,小命就快不保了還想著不著調的事情」
袁授模模鼻子,也知道是賴不掉了,乖乖地除去外衣趴到榻上,一副任君宰割的模樣。
顧晚晴本來有一肚子的教訓等著他,可掀開他的外袍後見了那滲著血跡的繃帶,又訓不出來了,徑自出去尋了藥物剪刀繃帶等物,默默地給他擦換。
「下次不敢了……」半天沒听到教訓,袁授悶著頭道歉,說完就覺後背一陣火辣辣地疼,他「哎喲」一聲回過頭去,眼楮還沒瞪起來,氣勢就在顧晚晴的注視下盡數散去。
「剛才手重了點,下次不會了。」顧晚晴也道歉。
袁授干笑兩聲,「不疼,真的,你再按按。」
顧晚晴不理他,他又道︰「都是沈良的錯,要不是他太不中用,也不用我親自下場了,要不然他被*掉了,我們鎮北軍的面子都丟了。」
袁授說得正氣凜然,守在外頭的沈良默默流下兩行寬面條似的眼淚……他錯了,他真的錯了,他應該和那人力拼的,而不是抱著想要必勝的信念,稍稍猶豫了一下……
「听說你今天展示的叫‘九星連珠’?」顧晚晴並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她擔心袁授的傷勢是一回事,但為了維護軍隊的名聲毅然應戰又是另一回事,氣也氣了,罰也罰了,總不能揪著不放。
「是啊……」袁授回頭瞄了一眼,見顧晚晴臉上沒什麼惱色,這才放了心,笑道︰「好看嗎?」。
「好看,沒想到你現在是個神箭手了,到了戰場上,定然讓人聞風色變……」顧晚晴處理完他掙開的傷口,又讓他坐起來包扎繃帶。
「哪有那麼夸張。」袁授抬起雙臂方便她纏繞,「這個‘九星連珠’就是看著花哨,實戰之中講究一招致勝,頂多再補一箭,要是都依著這個,射了九箭才直中要害,人早就跑沒影了。」
顧晚晴听著倒也有理,輕輕點了點頭,突然嘆了一聲,又讓袁授緊張起來。
「我是覺得,我好像了解你得太少了。」看著他的神情,顧晚晴失笑,之前的緊張氛圍終于如數消散。
袁授伸手攬住她的腰抱在自己身前,「那有什麼好急的?你想知道什麼,我一件件都告訴給你听。」
「還是讓我慢慢發現吧。」顧晚晴推了推他想繼續包扎,卻沒推開。
「等會再包。」袁授的面孔埋在顧晚晴胸前蹭了蹭,「省得一會還得重包。」
顧晚晴一愣的功夫,人已被拽到竹榻上,這幾天他們每天同榻而眠,顧晚晴自然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可這里與外間只隔了一層布簾,說話說大聲點都會被外邊听到,當然不好意思任他胡來,硬挺著身子不讓他按倒。只不過,想到今天他當真令她刮目相看,心里又有點驕傲自豪,當即環著他的頸子吻了他一記,當做安撫。
袁授相當苦悶,這幾天他身上有傷擔心發揮不好所以一直沒有更進一步,可手上嘴上的便宜他是怎麼佔都不嫌多的,恨不能把她全身都沾染上他的氣息才好,剛才在醫帳里那些將士雙眼放光地圍在顧晚晴身邊,他已經忍了好大一通了,最後是實在氣悶又不想壞了顧晚晴的心情才避出去,現在只得他們兩個,他哪里又忍得住?迫不及待地想要宣示所有權了。
不過他們兩個相處敗下陣來的永遠是袁授,看他沒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坐在竹榻上,衣服也只是半披著沒穿好,顧晚晴忍著笑戳了戳他的胸口,「剛想說你讓我大吃一驚的,結果你還是那個沒長大的阿獸,讓我怎麼放心……把自己交給你。」說到最後,聲音已微不可聞。
可袁授還是听見了。
沒有嘻笑,袁授居然還怔了怔,好一會,喜色才漸漸染入他的眼中,「你……不走了是嗎?真的決定要我了,是嗎?」。
顧晚晴微感恍惚。
原來他並不像這幾天表現的這麼自信,在他心里,竟還是擔心她會隨時離開的。是她讓他產生了這種錯覺嗎?
「我是個很死心眼和怕麻煩的人。」顧晚晴想了想緩緩開口,「做了決定,就不想改變了。是,我就要你了。」
說完了這番話,顧晚晴突然覺得心里一松,好像有什麼放不下的事終于放下了,而出乎意料地,袁授並沒有什麼過于興奮的舉動,怔怔地看了她一會,起身穿戴齊整,轉身撩開布簾大步踏出,面色深沉地朝外走去。
顧晚晴愣了愣,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反而是他反悔了嗎?
這一想法讓顧晚晴心中微緊,連忙追出隔間,卻見袁授嚴肅地站在顧思德桌前,「給你一天時間,把我背上的傷治好不要耽擱我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