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的人都知道懷慶長公主嫁給表弟後生了一子一女,倒是有個年長的庶女,但方靜芝口中的大兄必然不是方家的其他人。
這已經不適合小娘子們留下來听了。
風細細霍地起身,笑著說道︰「娘娘,剛才走了一路,昨日是看了春來俏,今日又看了梅林,心里就一直癢癢著。」
「難怪瞧你剛才坐立不安的樣子。」榮慶睨了風細細一眼,這才一臉回憶地說道︰「這個地方我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同細姐兒一般,應是纏著二哥好久,厚臉皮地留在這里住了一旬。」
提到二哥,懷慶一臉感傷︰「要不是這一次,我也怕是不會再來這里。」
安慶也是神色哀傷。
安貴妃見狀忙道︰「好端端地說這些做什麼。」朝前面看了一眼,其他小娘子們都還在這里呢。
「你若是喜歡就請了蕭嬤嬤帶你去,她是這園子里的老人。只是這園子大,你們一起可別分散迷路了。」
風細細忙道了謝。
蕭嬤嬤抿了抿嘴︰「不如去毓秀山,登高眺望,雖不能看全整個院子,也是能看個大半。」
「那可是好極了。」風細細去拉坐在榮慶身邊的甄安淳︰「一道去吧,明日就走了,可別錯過機會。」
甄安淳就去看安慶。
安慶點了點頭︰「跟著去吧。鳳陽要幫姨母照顧一些,她年紀輕。」
風細細應承,有著她帶頭,小娘子們紛紛行禮離開,也是見過安貴妃了,也沒有誰真的要陪著這些人說話,又關私密正是迫不及待離開的時候。
沈妙容也想走,內心在咆哮,不要這麼看著她。要早知道這白玉香囊球被個縣主看上了,她就……還真無所謂。
只是她真的想隨大眾離開,偏方靜芝一直淚眼汪汪地瞅著她。小娘子相信自己哪怕只是起身得動作,那人的眼淚就要潰堤了。
更別說懷慶長公主正對她虎視眈眈的。
小娘子權衡利弊之下只得示意遲遲沒離開的柳家姐妹先走,她實在有些頭疼。雖跋扈一些,甩也不甩這些人離開也像她的性子,但她也沒有真的這麼刁蠻。
蕭嬤嬤帶著小娘子們出了梅花塢,這一次是從另一側離開的,就像是離開了冰雪世界一腳踏進熱情似火的骨里紅梅中。
眾人還來不及感慨完,就被帶了出去,蕭嬤嬤招手叫了另一名嬤嬤,同風細細道︰「縣主,先跟了她去毓秀山,奴婢去讓人送一些吃食上去。」
風細細明白,她們這麼一出有些突然,園子里定是沒有安排。從安貴妃對蕭嬤嬤的態度來看,她也是不敢隨意擺譜。
蕭嬤嬤目送這一行人離開,裙擺一閃就沒入梅林中。
梅花塢敞廳里,安貴妃已經讓人重新上了茶。
方靜芝被帶下去重新洗漱後,這中間,屋內只沈妙容一個人和安貴妃、三位長公主共處一室。
她也鎮定,閑適地就像在家里,左手抬著只茶盅,右手還時不時捏顆去了皮的水晶葡萄,畢竟是安貴妃的好意不是?
安貴妃是第一次見沈家小娘子,想著她那些在外的名聲,便知有些名不屬實。可若說她是乖巧斯文,這話她也無論如何夸不出來,同樣的言不由衷。
方靜芝被安貴妃的女官帶了回來,眼眶邊緣還有些微發紅,可憐兮兮地有點像她上一次看過的小白兔。
沈妙容稍微坐直了身子,不等人問先行出聲︰「你說這是在你大兄那里看到的?不見的吧,我可不認識什麼方家人,就是你我也是初見。」說到這,小娘子嫌棄地皺了皺鼻子︰「我可不是什麼骯髒玩意都往身上帶的。」
有些難听的名聲,她可不願意往身上攬。
說她囂張跋扈倒是無所謂,反而為她在外行事添了許多便利。可一個郎君把玩的東西到了她身上不說,還被戴在身上,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要說這方家,就是定國公子女眾多,單單兒子就有八個,活下來的也有七個,各個繼承定國公多子的風範,到了方靜芝這一代,孫子就有二十多個。但到了懷慶所嫁的表弟,就只有一子,且比方靜芝小上一歲。
很顯然,她說的大兄不會是方家的人。
沈妙容自然也是清楚,她雖不明白方家里面多少人,子嗣多得跟石榴子似的,可她知道徐嗣徽的為人。
他這樣的人就是他自己親手做的鏈子要不是小娘子耍賴都要收回去了,至于那白玉香囊球,實在不是什麼稀罕物件,自然也不會拿了別人用過的來送人。
懷慶眉頭緊緊皺起,嘴唇抿成一條線,沉默著。
方靜芝眼看著又要哭了。
沈妙容撇撇嘴。
有什麼好哭的,誰能比小九叔可憐,沒了父親,母親竟然也不要他了。
小娘子永遠記得,她傻兮兮地和小九叔抱怨母親對她有多麼多麼地不好。當時他卻是怎麼回答的。
「阿香,你至少還有母親。」
她當時並不懂徐家的事情,只知道美人一樣的小九叔在那一剎那讓她覺得心都要碎了。那神情在腦海里碾轉數年,依然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沈妙容現在知道那叫孤寂。
在懷慶義無反顧地選擇改嫁後,留下的只有徐嗣徽一人,留給當時小郎君的是闔府的寂靜和一個垂危的老太太。就是這老太太,也在床上綿延綿轉數月就丟了他一人。此後,徐家只剩下一人。
小九叔孤苦無助的時候,作為母親的人在哪里?
越是看到懷慶對于方靜芝的母愛,沈妙容越覺得這一幕諷刺。
小娘子壞心地想著,她本來是要離開得,是她們留了她下來,那麼總得付出些什麼?風光霽月的小九叔或許不會在意,可她樂意承認自己的心眼就是比針眼還要小。
「他不是你的大兄,你姓方。」而他是徐家人。
不出所料的,懷慶和方靜芝母女齊齊變了臉。
沈妙容心里痛快地很,笑眯眯地揚起手,隨著她的動作袖子滑落一截,正好露出戴在圓白手腕上的碎玉鏈子。
「知道這是什麼嗎?」。小娘子並未注意到懷慶的瞳孔猛地一縮,仍是得意地顯擺道︰「是小九叔在冰冷的溪澗里一顆一顆挑出來編織而成的。」
小娘子想,自己大概就是那傳說中撒謊不眨眼的人。徐嗣徽真正進赤坎的時候已經是盛夏,她嘴一張就斗轉了時間。
「本來也不該送我,可惜徐家沒別的人了。」沈妙容站了起來,放下袖子,整了整衣擺,微笑著說道︰「既然先請說了是誤會,如今解釋清楚了。怕是縣主也是被人擺了一道,把真相說出去還不如就繼續是誤會好了。貴妃娘娘、公主殿下,縣主。小女這就告退了。」
話落,人就轉身開了門出去。
陽光投注進來,光影與人影疊在一起。安貴妃眯了眯眼楮,嘆笑道︰「這沈家小娘子的性格倒是率真可愛。」
「就是無禮了一些。」安慶重重地哼了一聲。
榮慶笑著打圓場︰「這不是已經向我們告退了嘛。而且這本來也是她受了委屈,倒是不計較。」
「妹妹說得好听,只是不知道鳳陽心里怎麼想?」安慶之所以態度不好,還是因為甄安淳的原因。
「小娘子之間打打鬧鬧的,做長輩的在一邊觀望,只要不出了事情便可。」榮慶笑笑仿佛並不在意。
安慶卻並不這麼想,只是想到自己年邁,明明是姐妹,看著倒像是母女。死了也就死了,可她一倒,自己拿一脈的人就丟了靠山。如此,並也不再多說。
沈妙容出了院子,站在小徑上發了一會兒呆,身後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懷慶身邊的嬤嬤趕了過來,手里抱著一只匣子。
不等她說話,沈妙容就抬手︰「事已兩清了,你若是要給公主交代,就幫我一個忙可好?」
沈妙容不願意收懷慶的東西,她覺得自己是在為小九叔出氣,且她這麼做不過是一如從前憑著心意而已,可不是為了那對母女倆,當然她也不樂意去什麼毓秀山。
一堆小娘子聚在一起,沒有長輩在,無非就是各種才藝比拼。她是不懼,可作畫是她的喜好並不是拿出來炫耀的工具。
去那邊,倒不如有時間去旁處走走。
沈妙容請了懷慶的嬤嬤去毓秀山一趟,免得柳家姐妹擔心。
而梅花塢里,懷慶匆匆離開,她還有事要處理。方家既然有人敢算計到她的頭上,她也不是那種被人打了臉還笑臉相對的人。
是她好性了幾年,都讓有些人忘記,她這個長公主可不是那些只在閨中坐的,也是血海里拼殺出來的。
懷慶把身邊的吳嬤嬤留下,直接帶走了叫木槿的丫鬟。
柳家姐妹到了毓秀山後,一直心不在焉地,等方靜芝過來沒看到沈妙容得時候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直到听了吳嬤嬤的話,在嗔怪道︰「就算要去,也好過來叫了我們一道去才是。臭丫頭,只管自己玩。」
「得了吧姐姐。」柳佳敏笑道︰「同她一起,誰知道會不會在一個地方一站半個時辰不動彈呢。」
柳佳音聞言一笑,倒是甩開這事,打起精神同其他小娘子們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