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川自然不好與寒林太過親近,便將她輕輕放在自己身側的位子上,瞥了眼翟湄,微微苦笑,「湄姐瞞得我好苦。」
「……楓姨之事,你知道了?」翟湄伸手扶額,低聲自語,「知道了也好……總不能瞞你一輩子……」
說了不多幾句話,商靳與幾位祭司也到了,說起南綏門的煞氣,無一不是憂慮的神情。
寒林沉吟了片刻,看著商靳低聲提議,「大祭司,煞氣雖然暫時被陣法困住,但還是拖延不得,明日我便去……」
「林兒,不要自作主張。」商靳不容她說完,低聲喝止。
寒林微沉了臉,還要爭,「可是……」
「……今日是年節,不與你多爭。」商靳深看了她一眼,暗含告誡。
一旁陪坐的幾位祭司都暗暗為寒林捏把汗,祈天宮中敢頂撞商靳第二句話的,從前是商樸,如今是寒林,只是今日商靳難得沒有動怒。
眼看氣氛就要僵住,商柘恰好到了,掃了眼屋內也猜到多半又是商靳和寒林相爭,微微一笑,岔開話去,「父親和幾位兄長來得倒早。」
「林家那丫頭沒與你一道來?」商靳神色緩和下來,座上眾人都松了口氣。
「放心不下承華,便不來了。」此話一出,不僅幾位祭司大為吃驚,連正打算進來的 成帝和明王都愣了一愣,翟湄更是手一錯,險些將桌上的箸子踫落。
只因族人的名冊是早已定下的,而「寒林」原本作為小名。從未錄入其中。這樣一來。祈天宮就找不到任何她存在過的痕跡……
但誰都知道商靳的脾氣,他既然不想解釋那孩子為何喚作「承華」,那就絕對不會說,于是目光便齊刷刷地落到了寒林身上。
寒林輕輕咳了一聲,只作未見,斂眸啜著杯中清茶。
成帝見無人願意解釋,也不再問,「罷了。人既然全了,且不說這些。」
一時席上只有輕微的杯盞之聲,其他席上的說笑反倒清晰不已,這才使里面顯得熱鬧一些。
旭華站在寒林身邊,見她只是靜靜地抿著茶,連一雙箸子都還干干淨淨,總算明白她近日的胃口究竟是有多差,不禁擔憂地問道︰「太子妃,你真的沒事嗎?」。
「怎麼了?」寒林正出神,抬眸見她滿眼憂慮。低低笑了笑,「南綏門附近煞氣糾纏。鳳燈郡更不知是何情況……有這麼多煩心事,我沒什麼胃口。」
「林兒,你面色確實不好,哪里不適?」翟川斂了眉,他覺得寒林近日很是奇怪,分明看不出什麼病痛,只是不肯吃東西,這算什麼道理?
里面本就極為安靜,他們這邊一,所有人都抬頭打量著寒林的面色,這才發覺她一張俏臉蒼白不已,唯有唇上透出點淡淡的血色。
寒林抿了抿唇,緩緩起身,「我去外面廊中透透氣,一會兒就好,大家不必擔心。」
旭華一轉身,急忙跟了出去。
清冷的廊外,寒林雙手扣著白雪堆積的欄桿,眸子掩著,將下唇咬得失色,手掌下的積雪已經被攥成了一層冰片,正在瀝瀝地淌著水滴。
「太子妃,你怎麼了?」旭華斂著眉,兩眼水汪汪的,急得要哭。
寒林微睜開眼,見是旭華,輕輕笑了笑,聲音有些虛弱,「沒事……」
「怎麼沒事?!」旭華見她都這副模樣了還要硬撐,眼淚撐不住滑落下來,「太子妃,你怎麼可以這樣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不說殿下擔心,旭華也會傷心的……旭華求求您,告訴我,到底哪里難受……?」
寒林被她一哭,心里也堵得難受,心緒一動,一時更加撐不住,先是嗆得直咳嗽,隨即又吐了起來。
旭華急忙扶著她擦拭,她喝的不過是茶水,根本經不起吐,到後來,只是止不住,卻根本什麼也吐不出來。
寒林嗆得滿眼是淚,不管怎麼驅動靈力也壓不住一陣又一陣的惡心,只覺全身的力氣都在被慢慢抽干。
「快去喚殿下出來!」旭華不知她怎會突然如此,早已慌了神,見廊下立著一個年輕的宮女,也嚇得有些發愣,急忙差她去喚人,自己盡力扶著寒林,為她拍著脊背順氣。
「林兒,怎麼回事?!」不過片刻,翟川便跑了出來,見她吐成這樣,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
寒林月兌力倒在他懷里,疲憊地閉上眼,自覺胸口脕月復仍在隱隱抽痛,只是實在連吐的力氣都沒有了。
「怎麼回事,林兒?怎麼成這樣了?」翟川輕輕撫上她被淚沾濕的面頰,看她的樣子分明是極為痛苦,為什麼不說出來?微一斂眉,喚過旭華,「去喚醫者過來。」
「別……」寒林費力地睜開眼,攥住他衣袖,「川,別喚醫者……求你,別喚醫者……」
旭華咬著唇落眼淚,她何時見過寒林這般軟弱地求人,卻偏偏是在求不要喚醫者,難道她便這樣一心求死?
「林兒,別鬧了,你的身子受不住的,神血和靈力都護不了你,你是血肉之軀,如何能一再折騰?」懷里的人清瘦得像一枝水仙,縴弱的腰肢似乎一用力便能掐斷,翟川再急,卻也不忍心責怪她,只得耐著性子勸慰,「林兒,听話……」
「不成……」寒林掩上眸子,無力地自語,「不要喚醫者,我不看……」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翟川無可奈何地看著她,都這副樣子了,怎麼性子還這麼倔?
旭華緩過神來,想起方才寒林的表現,湊上前眨了眨眼,「太子妃,你該不會是……」
寒林見瞞不住,緩緩睜開眼,苦笑了一下,「我有孕了……川,我有孕了……」說罷眸子仍舊闔起,仍是哀求的語氣,「不要喚醫者了,可以嗎?難道你要讓所有人都知道……?」
「這是好事……為什麼不讓別人知道?」旭華不解地看著他們,小聲嘀咕,「為什麼兩位殿下一點也不高興?」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翟川猜到了她的打算,心頭微涼。
「那日明露來祈天宮時……」寒林眨了眨眼,歉然看著他,「抱歉,沒有及時告知于你。」
「若非今日,你還想瞞到什麼時候?」翟川扣住她的手腕,只怕不是不及時,而是根本就沒這個打算吧?
寒林舒口氣,緩聲道︰「我原是不打算告訴你……不知道的話,舍起來也就不會那麼痛苦……這個孩子要不得,左右我是黑巫,手上的性命多得很,原是不介意再多上一條的……」
「是一條還是兩條?你的體質本就極差,一旦舍了月復中孩子,你還能活命?!」翟川著惱,不禁用力捏住了她縴細的手腕,「為什麼不信我?你根本就沒打算繼任下一任大祭司,你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一死,是不是?」
「不錯……」寒林只覺手腕快要被他捏斷,卻不願意出聲示弱,另一只死死扣住袖口,「我沒有不信你,但我不需要你為我做那些事。」
旭華看不下去,扁了扁嘴,低聲制止,「殿下,太子妃現在身子這麼弱,您就別和她爭了……」
寒林輕輕嘆口氣,大滴的淚從眼角滲出,滾落而下,「旭華……你不覺得我狠心嗎?這個孩子還未出世,便被他的母親放棄了……」
「是,這世上再沒有比您更狠心的人了……殿下對你那麼好,你不理不顧,如今你們好容易好些了,又……又……」旭華掩面,拽住她的手,哭得語無倫次,「可是……旭華知道您也苦得很,您這麼可憐……為什麼要這樣?」
而方才那位小宮女到了屋內便被翟湄喚住了,詢問寒林的狀況。
小宮女如實答道︰「太子妃殿下吐得厲害,其他似乎也沒什麼。」
商樺看著商靳暗暗苦笑,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出岔子,這一回怕是瞞不住了,本來商靳正尋法子能舍了她月復中孩子卻保她性命,如今只怕是母子都不得有事了。
「這丫頭有孕了?」翟湄低聲自語,她見寒林看什麼也沒胃口,本就有些疑惑,這樣一來,更是確信無疑。
不止她這樣想,紗幔外的那些都是人精,听到這里在說,早就猜了個八九,急急忙忙便開始打理打理自己的衣衫妝容,預備等他們一進來便要去祝賀。
正忙得不可開交,只听一個不以為然的聲音響起,雖不大聲,但在殿內顯得特別刺耳,「可不是,大白天的都賴在床上不知做什麼,再不見孕,那才奇怪!」
商靳先沉了臉,「何人如此放肆?」
翟湄斂了眸子,低聲勸道︰「陶磊那不識事的女兒罷了,大祭司不必與她生氣。」
「我記得這丫頭比林兒還年長,她不識事?」商靳冷哼一聲,但現在沒有工夫理會這些,急急起身。
「大祭司要去看看林兒?」 成帝會意,也站起身,與他一道走出去,一邊詢問,「大祭司似乎並不意外,是早已知曉此事?」
「的確。」商靳深深嘆口氣,事情變得太快,總是不在自己的預料之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