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訣 第一百四十八章 楚江已作湘江[七]

作者 ︰ 印溪

寒林見法術僥幸成功,泛起一個蒼白的笑容,想說話卻實在沒有力氣了,只覺視線漸漸模糊,極大的困倦涌了上來,窩在熟悉的懷抱中就要睡去。

「林兒,別睡,現在不可以!」翟川見她整個人都已近虛月兌,急忙抱起她往九蓍宮去,但地宮蜿蜒曲折,一時片刻間根本尋不到歸路,翟川只得一再喚她,「再撐一會兒,等進了九蓍宮再睡!」

寒林費力地霎著眼,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是不能睡的,偏偏實在困倦得很,一雙手緊緊攥住翟川衣襟,蒼白的唇輕輕開闔,無聲地訴說著自己的痛苦。

翟川蹙眉看著她疲倦到極點的樣子,忽然停了步子,伸手扣住她無助的小手,將靈力緩緩渡進她體內。

「別……」得到靈力的補充,寒林清醒了一些,她知道商靳教過他驅動靈力的法子,但除了那次失敗的眠咒,從沒見他動用過~,也就忘了告誡他不要亂用靈力,此時只能干著急,「你不能用……!」

「你現在好受些了?」翟川毫不理睬她的反對,緊緊握住她時刻想要收回的小手,一邊加快步子向著九蓍宮而去。

回到九蓍宮中,寒林難得還保持著清醒,這才費力地收回自己的手,輕輕搖頭,「川,別動靈力了……楓璐前輩為你留下了封印,可以將你的身份瞞住,若是再用,封印只會愈加崩潰……」

「林兒……」翟川無奈地拂著她的鬢發,這些事情。從來沒有任何人告知過他,「為什麼瞞我?」

寒林窩在錦被中眨眼,「那時候你不肯認楓璐前輩,我自然也就瞞著你了……何況,大祭司也提起過,不要多言此事。」

翟川對她的自作主張已經見得慣了,也懶得多與她爭論,只是這般事情一次比一次凶險,真不知道她還能做出什麼來,一點一點繞著她的發絲。沉聲嘆息。「我並不會攔你這麼做,何必故意將我支開?何況你身子還虛弱,理應過些日子再行禁法。」

寒林抿唇不語,前去神殿是她臨時起意。的確不是有意要將他支開。而且她十分憂慮越拖下去越難控制靈力。還是趁著孩子還幼小就斷絕靈力更為可靠。眸子一轉,見他眼眶微紅,不禁想起在神殿中那一點冰涼的感受。伸手觸上他面頰,輕輕撫過,一片濡濕,眸子里掀起一絲驚訝,「你……真的哭了?」

「難道只許你難過?」翟川緊緊扣住她的手,就算寒林現在已經開始恢復,他也知道那時的確是生死攸關,一而再再而三地看著她為自己陷入那種境地,怎麼能受得了?何況,若是自己去得遲了,就算法術成功,她也沒有辦法自己回到九蓍宮,待在那里,依然是凶多吉少。

「我以為,男孩子是不會哭的呢……」寒林霎了霎眼,一時有些無措,只得軟下臉,伸手輕輕拍著他的手臂,柔聲安慰,「別難過了,禁法成功是好事。」

翟川被她哄孩子的態度逗笑,順著她的手臂一拉,將她穩穩抱進懷里,沉聲嘆息,「林兒,答應我,再沒有下次了。」

「自然不會有下次了,放心。」寒林反手攀住他,心中難得涌起一線希望,開始向往日後的生活,心情慢慢放松下來,「你還沒有告訴我,阿瞳怎麼樣了?」

「薛姑娘早已沒事了,她一直都在擔心你。」翟川也感到她心緒好轉,捧住她憔悴卻含笑的小臉,「林兒,三日前,木妃誕下一子,名瀚,那時你尚在昏睡中,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

寒林微愣,過了片刻才輕嘆,「這樣很好……」

「再忍耐些日子,待瀚兒年長,我們一道去玉明山,可好?」翟川猜到了她沒有說出的話,以寒林的性子,自然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再留在京中,「你若是喜歡,我們也可以去極北……」

「好。」寒林輕笑,雖然不知那會是多久之後,自己又能否等到那一天,但只要念著或許能有這樣的一日,心中都會覺得從來沒有過的欣喜與輕松,「但也要到承華能夠獨當一面時才好……」

時序更迭,又是一年踏青時節,翠華亭畔繁花似錦,卻比往年更為落寞了些。

煙波浩渺的湖畔,只有一名身著寶藍色錦衣的年輕女子,一頭青絲挽著簡單的發髻,上面只簪著一支金釵,她靜靜地倚著亭柱站著,夕陽將她美麗的側影盡情勾勒出來。

又隔了許久,花影中轉出兩人,一人快步走近,低聲喚了聲,「木妃,盧姑娘方才往漱玉宮中尋您,現下親自了。」

木華這才回過神,回頭看著立在遠處旭華一笑,緩步迎上前,「我見今年踏青節冷清得很,便一個人來這里靜一靜,不想冷落了盧姑娘,還請恕罪。」

旭華輕輕搖頭,「木妃客氣了,太子妃身體虛弱,不能親自前來,因此遣我前來看望木妃和瀚殿下。」頓了一頓,帶了不少神傷,「今年兩位殿下一直住在祈天宮中,連我們都難得看到他們,郡主又……從前她最愛玩了,這般冷清,長公主自然也就不來了……」

「說來,太子妃殿下的身子可好些了?听聞年節的時候,她吐得很是厲害,想來過了這幾月,該是早已止住了?」木華與寒林年歲接近,對她覺得尤為親近。

旭華扁了扁嘴,蹙起細細的眉,「止倒是止住了呢,可太子妃昨日回了東宮一次,看去還是那麼柔弱的樣子,而且如今已有四個月的身孕,總也不顯懷……」

「怎會這樣?」木華也蹙起眉,她記得寒林的確體態單薄柔弱,但從前精神一直是很好的,為何不過懷有身孕,便弄到了這個境地?

旭華尚未回答,一旁的宮女低聲應答,「木妃或許不知,祈天宮的姑娘們雖然全是數一數二的人兒,體質卻都不佳,听聞皇後和王妃懷胎之際,也臥病許久,雖然沒有太子妃殿下那般嚴重,也夠人受的了。或許越是好的,老天越是見不得,這些年,可再沒見過比太子妃還絕世的姑娘,偏偏命薄如此……」

「可不是呢……」旭華埋頭傷心,十分不平,「陶雪安那般刁蠻的丫頭,怎麼就沒個三災八難的,老天的眼楮是怎麼長的?!」

「……想來還是我這樣粗粗笨笨的才好呢。」木華低低笑著,「陛下從不曾與我說起過先皇後,原來她也是這般薄命的女子……」

「說起來,陛下急著去位,不就是為著先皇後嗎?」。宮女順口接了下去,這宮中誰不知道,這麼多年,就連皇後住過的地方,都還和原來一模一樣,驀地想起面前之人是木妃,略略惶恐,「……不過這些事情,請您不要放在心上。」

木華搖了搖頭,溫和地道︰「先皇後是尊貴的祈天宮族人,我本就不能與她相比,又怎麼會多心呢?」

旭華垂首不語,心中卻暗自嘆息,先皇後與 成帝感情再重,到最後陪在他身邊的卻是別人,一時想起寒林那般柔弱的身體,不知將來又是如何?不禁悄悄紅了眼圈兒。

宮女也輕聲喟嘆,「天下那麼多女子都羨艷祈天宮的族人,只因她們可以嫁入皇室,卻不知她們過的日子有多痛苦……便是王妃那樣,親眼看著郡主被削去身份,卻還是什麼也不能做,又有什麼好處?」

「是啊……太子妃那麼喜歡郡主,到頭來卻也幫不了她……」旭華忍不住哽咽,輕輕搖頭,「殿下總是說,要以大局為重……他們都是那般狠心……」

木華望著遠處的湖面出神,她也曾對祈天宮與皇室羨艷非凡,但身處此地,才明白他們過得有多痛苦,在這里沒有一個人是能夠按照自己的心意去過的,即便如商靳那般位高權重,說一不二,不也為了給天下一個交代,不得不削去愛子之名?

三人都靜默無言之際,一個年長的宮女匆匆尋來,「木妃,瀚殿下醒了,正要找您。」

木華染了些許悲戚的臉上微微帶了溫柔的神色,回頭柔聲問道︰「盧姑娘已經見過瀚兒了?」

旭華急忙擦去淚,含笑點頭,「瀚殿下十分懂事,見了生人也不哭鬧。」抬頭看看天色,輕聲相勸,「時候也不早了,何況如今雖然入春,薄暮時分畢竟有些涼意,木妃也該注意自己的身體才好。」

年長的宮女扶了木華,帶著她繞進了花木繁盛的小徑之間,一邊指著道旁一株長得頗為高大的桃樹,「這條路往流珠宮最近,只是陛下從來不走這一條路,這些年也就漸漸荒廢了。」

木華輕輕摘了一朵桃花,放在手心里細細地看著,過了一會兒才問道︰「這桃花開得很好,陛下不喜歡麼?」

「只因這株樹是皇後當年種下的,如今桃花開得這樣好,她卻早已不在,陛下見了,怎能不覺傷心?」年長的宮女低聲嘆息,「這麼多年,連殿下都這麼大了,陛下還是不能釋懷……」

木華也不禁為他們難過,手一顫,嬌艷的桃花隨風飄落,慢慢隱沒在了密密的春草之間。

天邊幾縷紅雲正堆積在湖水與天空的交匯處,暮色中,周圍的繁花與兩人的身影都被剪成了暗淡的薄片,在晦暗中慢慢地隱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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