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清明祭典,寒林的身子已經好轉不少,商靳和翟川前往正殿安排祭典之事,寒林則獨自留在九蓍宮中休養。
地宮中安靜得沒有一絲聲息,寒林倚在幾邊出神,一手輕輕覆上小月復,微微蹙了眉,雖然懷胎已是四月有余,她的身子依然太過縴弱,穿上寬大的祭衣,根本看不出與平日有何不同。
出神間,寂靜的地宮中傳來一陣極細微的聲響,寒林愣了愣,隨即起身沉吟,屏息听著那由遠而近的聲息,細微的聲響逐漸明朗起來,是衣袂帶起的風聲與輕微到幾乎沒有的腳步聲,走走停停,斷斷續續,似乎正在尋找什麼。
寒林雖然久已不行刺探之事,依然能夠辨出來人並不熟悉地宮,應是伺機闖入無疑。猶豫片刻,袖起幾上的玉簫,不禁又出了一晃的神,自從她在地宮中清醒之後,翟川怕她睹物傷心,早將幾支簫都藏了起來,經她再三要求,才取了支玉簫與她。
緩步踏出九蓍宮,那些聲響卻突然消失了,空寂無人的地宮中,只剩下了祭衣帶起的輕微的聲響。
在幽藍的靈火照不見的陰影中,一痕黑衣的衣緣隱隱浮現,冷靜地看著寒林的柔弱的身影消失在過道間,緩步跟了上去。
寒林依然在通道中行走,她早已知道有人跟隨在後,便刻意在通道中繞行,無奈那人似乎對她的步法非常熟悉,無論怎麼繞都繞不開。看看已經將到祈天宮,只得停住了步子,打算折返。
轉身之際,手臂陡然一緊,極為熟悉的動作,冷靜而不帶一絲多余,輕而易舉地便制住了她,心中竟不知是怕還是喜,扭頭對上熟悉的眸子,心中的猜測得到印證。一時驚喜交集。淚水驟然決堤而下。
「師兄……真的是……」話未說完,便被緊緊捂住了嘴,只能霎著淚眼看面前的人,又幾乎分不清是夢是醒。
「怎麼還不顯懷?」溫空冥輕輕環住她的腰。神情復雜地打量了她一眼。「你又消瘦了不少……」
寒林有許多話想問。卻被捂住了嘴不能出聲,一時間除了流淚,不知還能做什麼。
「別怕。我取一樣東西,即刻便走。」他的聲音仍是溫和,卻突然使寒林覺得似乎隔了些什麼,心中略微發涼,清醒了不少。
手中玉簫伺機一蕩,盡力擺月兌了他的控制,然畢竟懷著身孕,驟然做這般劇烈的動作,便覺身子有些沉重,只得靠在遠處的石壁上微微喘息。
強迫自己冷靜了一些,轉過眸子打量昏暗光線下的那一襲黑衣,不論哪一個細節,都是自己極為熟悉的,唯有他身上的氣息……似乎帶著些月神草的溫和?
寒林飛快地回憶起那日祭壇上的情形,慘痛的記憶被硬生生撕開,心上又痛得一抽,但她記得清楚,那一劍分明刺中,翟川身上的巫毒也自行解去,溫空冥不可能還站在自己面前——可她也相信,相識十余年的時間,自己絕不會錯認曾經最親近的人。
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聲音盡量保持鎮定,「師兄想取何物?」
「你身上所帶玉佩。」溫空冥看著她的眸子,向她緩步走近。
「師妹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玉佩……?」寒林輕輕咬著唇,她自然知道溫空冥所指是留有封印的那一塊,見他大有不善之意,立刻起了戒心,暗自扣住玉簫倚著石壁退後,冰冷的石壁上凝結的水汽將她的祭衣慢慢洇濕,只覺一絲一絲的涼意緩緩沁入肌膚,一直透入心中。
「清明祭典在即,若是將他靈族的血脈公之于眾,豈非十分有趣?」溫空冥停了步子,淡淡看著她眼里閃過的一線驚慌,柔聲寬慰,「那時,你們自可以前往玉明山,難道師妹真喜歡留在京城之中?」
寒林抿一抿唇,她的確不喜歡京城,翟川也答應她會盡快離開此地,但不是現在……一旦在祭典前夕發生這樣的意外,不止是他們二人不能再留在京城,就連 成帝和商靳也會因為這些年的隱瞞落得不是,甚至連祈天宮都是名譽掃地,到那時京中必亂,玄鐵林也就有了可乘之機,只怕他們打的便是這個算盤。
仍舊悄悄後退了幾步,眸子里蘊著一絲哀求,「師兄,我不想管這究竟是為什麼——只要你還活著,總是好的。可是玉佩,我絕不能交給你。」
「你真要如此相護?」溫空冥緩步走近她,一道黑煙漫起,阻住了她繼續後退的路。
「我是神女的後裔,伏羲的祭司,護佑雙華是我生來的職責……」寒林再退不得,只得站住了腳,玉簫倏然橫出,護在胸前,冷下臉,「此事我不答應,也不會將玉佩交給你。」
周圍黑煙更盛,幾乎將寒林柔弱的身子吞沒。
寒林緊緊咬著唇,她不知道溫空冥究竟是生是死,但能對自己這般不留情義地出手,只怕早已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人了,指間一轉,水靈的淨化之力飛出,環繞在周身與煞氣相抗衡。
眼前寒芒閃過,手中已經受上了長劍的力道,寒林知道白玉易碎,不敢太過用力,只是不斷後退,才格擋了片刻,便覺體力不支,每動一下都覺十分費力,一手用力扶著石壁,才得以支撐住自己輕輕顫抖的身子。
商靳恰好進入地宮尋她,驟然見到溫空冥也覺不可思議,愣了片刻,隨即上前護住寒林,「林兒,去祈天宮!」
「大祭司……」寒林微微分神,玉簫陡然月兌手,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上,袖中玉佩偏偏在此時滾落而出,重重地砸在地上,一痕重華紋案驟然閃現,寒林霎時變色,「糟了……封印快要崩潰了……」
「別管此物,快上去!」商靳畢竟掌管祈天宮多年,要攔住溫空冥還是極為輕松,見寒林打算攝回玉佩加固封印,便騰出精力想將玉佩直接損毀,直接斷了她的念頭,至于其他事情,有的是辦法繼續隱瞞。
「大祭司,不可!」寒林以為他不知封印留在玉中,不顧自己身體不適,立刻施展禁法,淡淡的重華紋案在空中結成,輕薄明滅,似乎隨時都會失敗。
商靳見她不听勸告,略微著惱,冷聲斥責,「不知進退,此事不需你照管。」一邊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卻又不得不顧忌寒林身體虛弱,不敢與她的封印之力過度相爭。
他們相爭之際,溫空冥伺機出了地宮,徑自進入祈天宮。
方才議事暫歇,正殿內只得商樺與兩名巫祝,陡然見到一人從地宮闖入,還是玄鐵林的打扮,全都驚訝不已。
「閣下是林兒師兄?」商樺與他雖只一面之緣,但那日祭壇上發生的意外實在太令人震驚,想不記下都難。
「不錯。」溫空冥抱劍站定,並無出手之意,也不打算走。
商樺見暫時不會有失,想到方才商靳進入地宮探看寒林,如今兩人都無暇阻住溫空冥,多半是出了什麼事,但自己不能隨意進入地宮,便略微後退幾步,低聲喚過一旁的巫祝,「去將殿下和那位薛姑娘請來。」
薛瞳得知這個消息,立刻搖了搖頭,「不可能!這世間絕無死而復生之法,就算是仙神也不可能做到!」
翟川默然,或許這從一開始就是設計如此?但這顯然也說不,寒林也說過,這世間巫毒僅有兩個法子能解,自己身上的巫毒既解,則溫空冥必定殞命,那這又是怎麼回事?
「或許,並非……」
「此事你得問寒林。」薛瞳搖頭打斷他的猜測,「寒林與他相識多年,形影不離,是真是假,就算欒明辨不出,她也應當能夠一眼看出。」
「林兒……他是從地宮中闖入,林兒應當已經同他打過照面。」翟川微微著急,那名巫祝並未提及寒林離開地宮,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薛瞳也回過神,寒林分明已經見過他,他們之間到底又發生了什麼事情?緊緊握了握手中劍柄,「先再說!」
進了祈天宮,薛瞳嚴厲地打量著面前之人,「你見過寒林了?!」
「薛姑娘似乎並不希望我還活著。」溫空冥淡淡看著她。
薛瞳沉默片刻,依然不能從他的神情之間看出破綻,長劍錚然出鞘,「我沒少與寒林對招,你們的功夫是一路,一試之下便能了然。」
「自是願意奉陪。」溫空冥仍是淡淡答話,似乎漫不經心地嘆息一聲,「不過師妹與商靳爭得不可開交,看她的情形可不夠好,薛姑娘難道不擔心?」
薛瞳心中微緊,她一直都在擔心商靳還是會放棄寒林,難道如今臨近祭典,終于還是按捺不住了?而溫空冥來此,或許是得知了什麼前來護她?一時諸般猜想掠上心頭,竟是有些猶豫,轉眸瞥見翟川已經匆匆進了地宮,心下稍安,旋即冷了臉,「不必,能與溫一戰,薛瞳萬分榮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