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一愣,調皮的笑意終于收了下去,繃著臉滿是嚴肅,「師兄,你什麼意思?師父囑咐我們來雪陌林,到底是為了什麼?」
「沒什麼。」溫空冥翹首望著林間的星光,並不看她,「師父說起,你太久沒有到極北來,讓你回來看看,左右你平日也不過是胡鬧的,在這里倒是鬧不到什麼地方去。」
「我不信。」寒林咬著唇瞪他,「師兄,你為什麼騙我?」
她是水靈的後裔,心如明鑒,很容易便能判斷旁人言行是否屬實,想要騙到她,沒有一點可能。
「師父要回一次玄鐵林。」知道騙不過她,也沒有真的想騙她,這一回分開或許就是永不相見,有些事情還要向她說清。
「玄鐵林……?!」寒林還沒緩,又被陡然一嚇,面色霎時慘白,她哪能不知道玄鐵林的事情,欒明這個時候,分明.+du.就是尋死。
溫空冥攬住她以防她跌倒,責怪地瞥了她一眼,「你且等我說完,這樣听風就是雨的脾氣,什麼時候才能改改?」
寒林斂了心神,深深吐出口氣,一雙水靈靈的眸子在他臉上一轉,微蹙起眉頭,低聲認錯,「是我太心急了,師兄,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別擔心,並不會像你想的那般糟糕,你乖乖留在雪陌林。」安慰地拍了拍她單薄的肩,低頭湊在她耳邊沉聲低語,「我去玄鐵林接應師父。你听話。」
「師兄,你別走!若是……若是……你們都……」寒林死死拽住他的袖子,半點不肯放,淚在眼眶里直打轉,聲音哽得斷斷續續,「我和你一道去!」
「別鬧了,你又不是玄鐵林之人,做什麼?平白教師父操心。」溫空冥捉住她不安分的手,耐心地將衣袖從她的手中抽出,暗暗在她身上下了眠咒。
等寒林時。神智已經模糊了起來。含糊地抗議了幾句,便在他懷里昏昏沉沉地睡了。
積雪被踩實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成為寂靜的林中唯一的一點聲響,薛陌帶著薛瞳到了。
薛瞳蹙了眉。方才雖然沒听清他們在爭什麼。但寒林向來懂事。定然不是無理取鬧,溫空冥這般隨意就給她下眠咒,實在不妥。
「前輩。請您照顧師妹。」溫空冥為寒林拭了拭眼角的淚痕,這才將她交與薛陌,轉身欲走。
薛陌這才細細打量了她,一別多年,當年那個小小的女孩已經長到了這麼大。
千年,就是界靈又將出世啊……等著她的又會是什麼?
「過些日子,讓阿瞳陪她歸京,這究竟是欒明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薛陌微微冷笑。
「……師父希望我陪著師妹留在此處,直到有人前來尋她。」溫空冥躊躇片刻,還是打算對薛陌實話實說,面對這樣冷冽的女子,想瞞也瞞不住。
薛陌會心點頭,淑旻果然還是要做到這一步,一點不肯放過自己的孩子。
「晚輩不放心師父安危,本欲隨他一道前往玄鐵林,但師妹尚未安頓,只得攜她來此,如今師妹既得前輩庇護,自可放心離去。」溫空冥將緣由說明,回身就走,黑衣在寒風中卷襲,慢慢化為雪地上一點細小的影子。
「阿瞳,進去吧,等寒林醒了,你好好勸她。」薛陌輕輕拍了拍薛瞳,獨自向著林外走去。
薛瞳有些驚訝,薛陌平日輕易不出林子,今日卻這樣反常,「陌前輩去何處?」
「青草湖。」薛陌頭也不回,或許是因為在她的認知里,從來不存在什麼「回頭」,「我在林外設了靈力的屏障,你們暫且出不去。」
青草湖離雪陌林也不過數十步的距離,但在的近千年里,薛陌卻從未來過——怕睹物思人。
原本該是湖泊的地方已經被千載的積雪深深覆蓋,那些枯死的青草同仙鶴的尸骨一道埋葬在這冰雪底下,不知道還是不是原來的樣子?
界靈……她覺得自己的記憶是死在了那時,這千年下來,根本不記得自己經歷過什麼,閉上眼看到的還是一片青草豐茂的湖泊,數千仙鶴在湖中生活嬉游,聲聞九天。
還有林中寂寂的落子聲,這麼多年只回蕩在自己的夢中。
她在空曠的雪地里立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勇氣繞過臨近火溪谷的那一邊去,火靈一族的碑刻立在那里,那里或許也可以被稱作夏炎與他族人的墓——雖然下面並未埋葬著什麼。
似乎只要不看到那碑刻,夏炎就算不得死了,或許他還會有一日回來,再同她圍一盤棋?她覺得她會一直等下去。
只是不知道,界靈再次出世,又會帶來怎樣的故事呢?
她只知道過不了幾日,南歌便會尋來這里帶走寒林,此後的事情同她薛陌再無關系,可她卻忍不住想去幫幫那個可憐的女孩子。
這麼多年,她還以為自己的心早就被極北寒冷的氣候凍成了堅冰,不想這一回卻動容了,或許是因為有薛瞳的陪伴,讓她又嘗到了一點最初來到這個世間的味道?還是因為寒林很像當年的自己?
薛陌拂了拂肩上和頭頂的積雪,輕輕念起咒術,面前的一處積雪漸漸消融,化作一痕白霧騰起,在半空中被寒氣一吹,又結成了霜華紛紛揚揚散落下來。
薛陌揮手將雪地里封藏的一顆冰球攝來,里面一點嫣紅的血點流轉不休,蕩著極強的靈力與浩氣,這是當年承瑤留下的神血,寒林既為神女的後裔,這神血自然與她體格相合,若是得了這神血,至少能夠增強些許體質吧?她覺得這是她唯一能夠幫到她的一點了,她不是芷劍,什麼逆天改命,她雖然想,卻是做不到。
但薛陌沒有想到,她遠遠低估了寒林,她竟能動用水靈之力強行破開她留下的屏障,而且薛瞳竟也任由她離開了林中。
玄鐵林所授的隱藏步法世間無雙,現在出去尋她,早已沒有可能。
臨海的小鎮里,灰衣的少女抱著手臂,一臉冷漠地走過人來人往的街道,與周圍熱鬧的氣氛格格不入。
一只藍色的大蝴蝶忽然從空中降下,落在了少女的肩頭。
攤開手,蝴蝶化為一道幽藍的光芒落在掌心,最後成了一紙短箋。
熟悉的字跡印入眼簾︰
「林兒,為師自玄鐵林月兌身後趕往雪陌林,薛陌卻告知你二人已先後擅自離開,如今人在何處?可還無恙?速速回信。」
縴手一緊,信箋消失,重又化作蝴蝶從手中飛去。
寒林長舒一口氣,雖然還沒尋到師兄的蹤跡,但至少師父沒事。
她離開雪陌林之後,順著斷斷續續的佔卜指引,一路追到了澄海國附近,雖然不知道溫空冥並未前往玄鐵林,但她對自己的佔卜很信得過,仍是順著線索到了明鏡海邊的小鎮。
這孤身一人的數月對她來說的確辛苦不已,但她天生聰敏,又有一身術法,並沒有遇上什麼大麻煩,甚至還因為面貌乖巧秀麗而受了不少照顧。
不過這幾月來,對欒明的一點疑問卻在心中清晰了起來,她跟隨欒明的這些年中,只是學習法術和巫術,而其他關于人情世故的,欒明只字不提,任著她胡鬧,從不加以責罰,這卻是什麼道理?
「姑娘……?」一人疑惑的聲音將寒林驚醒,「小姑娘,咱們這兒是酒館,你……?」
立在門口的伙計有些發懵,這小姑娘穿著奇異,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子,再看她這般小小年紀,人也長得嬌滴滴的,一點不像會飲酒之人,可她就這麼直直地一路往這里來了。
寒林眨了眨眼,後退幾步,她方才的確在出神,但一路上一直用佔卜的結果引導著自己走,還沒有出過什麼差錯,難不成溫空冥在這里?
「我要一個找人。」寒林向攔住自己的伙計微微一笑。
那伙計覺得她這一笑真是比夏花還絢爛,態度越發好了起來,「姑娘要找誰?姑娘似乎不是咱們鎮上的人,可要我喚幾個替姑娘在鎮中分頭找一找?」
「不必,他應當就在這里,或是來過這里。」寒林抿唇輕笑,她這一路對人們熱情的態度見得多了,「是一個穿黑衣的少年人,他該帶著劍……」
還沒說完,那伙計便笑了起來,「姑娘還真是問對了,那位幾日前還來過,沽了不少酒。」這海邊的小鎮慣來寧靜,難得來個奇怪的客人他自然記得一清二楚。
寒林蹙眉,低頭自語,「不少酒,那是多少?」
「大約也就兩三壇罷了,不過我們倒是好奇得很,想看看他一人怎麼帶走這些酒,不想他一出門,外面就刮了一陣黑沉沉的霧,再去看可就沒影了。」伙計很是遺憾地聳了聳肩,「都說我們這明鏡海里住著仙人,這大半輩子也沒見過一個,好容易有個像的,怎麼都沒幾眼呢?」
寒林越發蹙起眉,情況似乎有些反常,「那他現在在何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