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火溪谷入口附近,一個身形高挑的白衣少女從氤氳的水汽中鑽了出來,懷抱長劍獨自在雪地間行走。
她的頭發高高束著,容貌俊俏,帶了些普通的女孩子所沒有的英氣。
「師兄,這兒有人……是阿瞳?!」
遠處傳來一個少女驚訝的聲音,薛瞳回過身,一黑一灰兩道身影在雪幕之外,有些模糊。
「寒林?」
記憶中也是這樣的一襲灰衣,站在雪地里,仿佛天上落下的一片雲。
兩人慢慢走來,灰衣少女微笑著跟在那個黑衣的少年身邊,兩人似乎很親密。
薛瞳笑著迎上去,「寒林,真是你來了。」
「阿瞳,好久不見了。」寒林笑著點頭,撲進她懷里輕輕蹭著,「阿瞳,你有沒有想我?」
「自是想你的。」薛瞳點頭微笑,除了寒林,她再沒認識什麼和她年紀相仿的孩子,哪能不想念?伸手撫了撫她瘦削的肩背,眉頭漸漸蹙緊,「你的身子還是不好嗎?」。
「還是那樣罷了。」寒林不以為意,「沒關系的,我都習慣了。」
自從離開祈天宮,她便因為天生體質虛弱吃了許多苦頭,時日久了,想不習慣下來都難。
薛瞳輕嘆一聲,目光轉到溫空冥身上,當年他們離開這極北的時候,也沒見寒林與他這般親密。
「阿瞳,今日練得如何?」薛陌立在一株蒼松下等著薛瞳。白衣白發如同萬年積雪不消,淡淡笑看著三人。
薛瞳快步上前,「不差幾日便能學盡,陌前輩到時往火溪谷看看?」
「好。」薛陌滿意地笑了,原來這般冰冷的女子也會有這樣美麗的笑顏,但她隨即收起笑容,轉向寒林,眼中顯然有不少憂戚,「寒林,你來這兒。可是遇上了什麼麻煩事?」
寒林還未回答。溫空冥卻走上前,垂首作禮,「前輩,師父請我們帶話給您。晚輩能否與您單獨談談?」
寒林微微沉下臉。欒明這次的安排很急促。似乎是遇上了什麼難纏的事情,偏偏這一路上溫空冥怎麼也不願告訴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如今好容易到了雪陌林。還是要瞞著她。
薛陌淡淡答應下來,目光在寒林面上停了一會兒,低低喚薛瞳,「阿瞳,你同寒林許久沒見了,你們先進去說吧。」
「寒林,你在想什麼?」夜色已經降臨,積雪覆蓋的冰原上特別安靜,兩個少女手挽著手坐著,靠在枯死在雪地里的那截樹干上。
寒林撢了撢肩上的積雪,抿唇輕輕抱怨,「都已經小半日了,不知道師兄在和陌前輩說什麼,他總是瞞著我好多事情……」
「寒林,他待你很好。」薛瞳看著她輕笑。
「是嗎?」。寒林側過頭,臉上帶著微笑,「師父和師兄待我都很好,可阿瞳是怎麼看出來的?」
薛瞳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想的事情,「你從前安安靜靜的,總是受著委屈,現在卻是個活潑頑皮的姑娘。」
「大祭司他們也說我……」寒林說了半句,忽地噎住了,幼時的事情她根本不願意去想,祈天宮幽囚一般的生活,父母離世,那些事情她花了十多年去忘記,如果可以,只希望一輩子都別再想起來。
薛瞳這才知道她只是將那些悲傷掩得更深了些,並沒能真的忘記,急忙笑一笑,岔開話,「寒林,你說想成為一個出色的巫者,現在,倒真是做到了呢。」
「我還差得很遠呢。」寒林斂眉悵笑,她學什麼都很快,唯獨于巫毒卻是無論如何不得要領,最後欒明看不她這般辛苦,將巫毒的考核削去了,才讓她順利當了黑巫,听聞比當年九回親授的弟子隰桑都年輕,在玄鐵林的女弟子里可是排第一的。
寒林搖了搖頭,她已經知道了自己因為體質特殊,于制毒之類的事情終究是無緣,欒明既然不苛求,她自己也沒有必要同自己過不去,側頭笑著看看薛瞳,「倒是阿瞳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雪陌林呢?」
薛瞳望著火溪谷方向,眯起眼,「等到我學成了,便可以離開。」
「唔……你在跟著火靈前輩學劍法?」寒林眨了眨眼,火靈總不準許她們踏入火溪谷一步,如今薛瞳既然尊他為師,總該破個例吧?
「不過,他還是不讓我進入火溪谷。」薛瞳猜到她在轉什麼念頭,無奈聳了聳肩,「只有祭掃之人才能進入那里,而且火靈前輩也不讓我喚他一聲‘師父’。」
寒林咬了咬唇,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她走進去,「里面葬的不就是神妃麼?」
神妃的故事她听薛陌說起過,是個可憐的女子,可她是神女的後裔,神妃雖然封為仙神,卻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女子,她自認為自己同神妃並沒有什麼關系。
薛瞳點頭,火溪谷里葬的自然是神妃了,這並沒有什麼好多說的,「不過在雪陌林和火溪谷之間的一處荒地上還有其他幾人的墓碑,听陌前輩說起,那里原有一個仙鶴棲息,生滿青草的不凍湖泊,叫作‘青草湖’,可惜並沒有留到現在。」
「……想來也是毀在了那次界靈動亂之中了?」寒林闔起眸子嘆息,不知在想什麼,隔了半晌,秀眉輕蹙,略帶了失落,「說起來,阿瞳,你還是沒有靈力……?」
薛瞳放了她的手,仰面靠在樹干上,換了個更舒服的角度看著滿天星斗。
「陌前輩說了,這種事情,不能強求的。」話音灑月兌,沒什麼落寞。
寒林也抬起頭,悵然望著寂寂閃爍的寒星,輕輕笑道︰「阿瞳,你若是個男孩子,大約是瀟灑極了,真是可惜了。」
「你這丫頭,我現在也可以瀟灑給你看。」薛瞳笑著,忽然轉過身,將寒林一帶,兩人一起跌在了雪地里。
周圍的積雪被濺起,飛落在兩人的頭發上,如同一朵朵瓊花綻放。
寒林被她壓住,不能動彈,冰涼的雪粒嗆得她連連咳嗽,「阿瞳!放手,你真是愛鬧!」
薛瞳撐起來,將寒林按住,低頭看著她微紅的眼眶輕笑,「真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我若是男子,可不會舍得輕易放你起來。」
遠處,一道黑影在樹林間一閃。
薛瞳知道是溫空冥在附近,這才放開寒林,直起身看她撢著衣衫上的雪粒,又輕笑,「你看,你師兄听到你的聲音,不放心你,過來看看。」
寒林回頭找了找,卻什麼都沒有看到,扁了嘴橫她一眼,「哪有呢?你盡胡說。」
「他吃了醋,這會兒躲起來了。」薛瞳又笑。
寒林又羞又惱,伸手拉住薛瞳要打,一個踉蹌,兩人又在雪地里滾作一團。
「好了,別鬧了。」不知何時,溫空冥已經站在了兩人身前。
薛瞳笑著放開寒林,見她氣息有些急促,一張本就缺乏血色的小臉也越發地白了,急忙伸手想扶她,「你怎麼了,寒林?」
溫空冥已經俯身將她扶起,細心地為她拂去頭發中的雪粒,「師妹,你還好嗎?」。
「我沒事的,別擔心。」寒林蒼白著臉,卻依然滿臉微笑,「又不是第一次了。」
「乖乖閉上眼調息。」溫空冥頭也不抬,溫和的話語透著幾分嚴厲。
寒林斂起眉,只怕再說下去要被責怪了,只得閉目靠在他身邊,將急促的呼吸調整過來。
溫空冥感到她氣息慢慢勻了,輕輕抱起她,掃了薛瞳一眼,「薛姑娘,師妹體質不好,情緒激動之時容易靈力渙散,體力不支,請你還是不要和她玩笑為好。」
「師兄!」寒林蹙眉,睜開眼掙扎著推開他,自己跌跌撞撞地落在雪地上,幸好積雪松軟,並沒有摔著,「你不要怪阿瞳,她又不知道,而且我……」
溫空冥面帶憂慮,見她還不肯罷休,一時語氣重了下去,「還沒鬧夠?跟我過來。」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腕,拽著她就走。
寒林在雪地里被他拽著,走得一腳深一腳淺,滿臉不高興,反手扣住他手腕,用盡了力氣想掙月兌。按著平日拆招,溫空冥見她動作不錯,便會放開她,可他今日是真的惱了,只顧拉著寒林往前去。
「師兄,放手!痛!」來硬的不行,寒林只好軟下來,哀求他放手。
溫空冥輕嘆一聲,果然放開她,低聲告誡,「師妹,你不要再鬧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好,我跟你去就是了。」寒林吐了吐舌頭,揉著被他捏痛的手腕,輕輕抱怨,「師父不在,你比師父管得還要緊。」
「還不是擔心你?身子這麼差,要力氣沒力氣,叫人怎麼放心你?」溫空冥只顧埋著頭走,一邊隨口教訓寒林。
寒林半跑地追上他的腳步,拽住他衣袖,調皮地輕笑,「有師父和師兄在,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只要學好那些法術不就夠了……?」
「……我同師父到底不能一直護著你。」溫空冥停了下來,輕輕扶著她單薄的肩,「你要學著照顧自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