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山寨就開始裝點布置起來,不僅掛上了大紅綢子,連貢品果盤和龍鳳花燭也都一一置辦妥當。
周盈廢了些力氣才將那一身繁雜的嫁衣給穿上,連胭脂都沒點就蒙上了蓋頭,卻又想起了昨晚刀疤臉撂下的那句話,只得又將蓋頭揭下來,草草地涂了點胭脂後坐在那里干等。
也不知這盧修越幾時能來,昨日話還沒說完刀疤臉就來了,眼下也不知道小豆子被他弄去了何處,竟到了這個時辰都沒見著人,倒是門口守門的兩個都換了人,一個脖子上有條大疤,一個缺了左胳膊,俱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好像隨時都能拔出刀來把人當白菜砍一樣。
吉時一到,外面就傳來了一陣喧鬧的噪聲,敲鑼打鼓地來迎新娘去拜堂,周盈被人簇擁著往前走,只能從蓋頭下看見自己的鞋尖,而後被人莫名拽了一下,險些摔了過去,周遭立刻傳來一陣哄笑聲。
「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隨著一聲拉長了音調的「禮成——」,此起彼伏的賀喜聲和恭維聲充斥了整間屋子。
刀疤臉一臉喜氣地同諸位兄弟道︰「今日爺我大喜,各位弟兄們也借著這個機會樂呵樂呵,好就好肉管夠,不喝到吐了,都不是爺們!」
「好!」「大哥豪爽!」「多謝大哥!」
刀疤臉揮揮手︰「來,先把夫人給我送回洞房去,我陪兄弟們喝!」
周盈在洞房里一把扯掉了蓋頭,先去使勁推了推門,果然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姐姐?姐姐——」輕聲細語地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周盈喜出望外道︰「小豆子?!」
門外的小豆子道︰「姐姐,門上的鎖我沒有鑰匙,你先莫要著急,等我給送晚膳時騙來鑰匙,就把你放出來。」
「他們這酒要喝到什麼時候?」
「大哥說是把所有的酒都喝干,我來時去看了,還有好幾十攤子吶,我估模著一時半會兒喝不完,怎麼著也得到天黑吧。」
「你先回去,別讓人起疑心了,天黑之後再想辦法把我放出去。」
小豆子從院子里出來,一心想著該同誰去要這個鑰匙,冷不防被人從後面叫住。
「站住,你在這里干什麼的?」
小豆子回頭一看,叫住他的不是別人,正是山寨上的軍師,听說心眼比什麼都多,最是難纏。
「我來上茅廁的。」小豆子指了指不遠處的茅廁道。
軍師上上下下打量他,皺眉道︰「你渾身連個酒味都沒有,上什麼茅廁!」
「早晨湯喝多了,憋得慌!」
軍師看看他,又看看門上貼著紅色雙喜的院子,剛想說點什麼,只覺得下月復一陣陣脹得慌,差點尿了褲子,便撂下一句「等我回頭找你算賬」,提著褲子急匆匆往茅廁去了。
他前腳剛進茅廁,小豆子後腳撒腿就跑去了前院,張望了一番後,從棚子底下抱了一壇酒出來,直奔其中一桌去。
桌上一片杯盤狼藉,圍坐的幾個人正在吆五喝六的劃拳,小豆子走過去的時候冷不防踩到了蜷縮在桌底的那個人伸出來的手,那人被踩得哼哼了兩聲,翻了半個身又迷糊過去了。
「酒來了——快倒快倒——」
幾個已經喝高了的見著他懷里抱著的酒壇子,一時又興奮起來,口齒不清地嚷嚷著,手里捏著的碗一會兒往西一會兒往東地跟他要酒。
小豆子給他們幾個一一滿上,放下酒壇子鑽到桌子底下,伸手在喝得不省人事的那個人臉上拍了兩巴掌,那人紅著一張臉往外呼呼地噴酒氣,沒什麼反應,小豆子就伸手在他身上模了模,將模到的鑰匙悄悄地揣到了自己懷里。
「哎?你走什麼啊——」一個醉鬼拉住正要離開的小豆子,搖搖晃晃攀上他的肩膀。
「留下喝一杯,來來了——」
「不了不了,眼下我還要給夫人送晚飯去,幾位大哥先喝,我去去就來。」說著又給他們幾個滿上,幾個人見碗里又有了酒,搖搖晃晃端起來喝了,趁著這個功夫小豆子腳底抹油,趕緊從醉氣燻天的前院溜走了。
天色剛暗下來,門口就有了動靜。
周盈將頭上的簪子拔掉一根攥在手里,悄悄立在門後打算奮力一搏,不成想推門進來的卻是小豆子。
「姐姐,快走,快!」
周盈將簪子攥在手里,隨著他跑出門去︰「盧氏的人來了沒有?」
小豆子邊留意著四周的動靜,邊道︰「還沒看見人來。」
盧修越怎得還不來,莫不是已經布置好了,只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收網麼?
「你們兩個要去哪里?!」一聲大喝,將兩個人嚇了一跳。
周盈抬頭便看見院門口站著一個人,手里提著一盞燈籠,看不清長得什麼樣子,只能看見他干癟的身形,聲音里帶著一股莫名的陰狠。
小豆子聲音有些發抖︰「軍……軍師……」
「我就知道你有事瞞著,果不其然,在這院子門口守了半個下午,可給我守來了!」他往前緊走幾步,站在周盈和小豆子面前,看了一眼周盈吼,忽然拔出一把匕首來比在小豆子的脖頸上,陰測測逼問︰「說!你什麼時候被她給收買的,又為她傳過什麼信?」
「我……」
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周盈突然出聲,對著軍師身後恐慌地喚了一句︰「大哥?!」
軍師聞言回頭,周盈抓住這個機會,將手中攥著的簪子尖迅速抵在他喉間,對小豆子喊︰「快將他的匕首奪下來!」
軍師被人抵住了要害,手上的匕首也被奪去了,臉上頓時蒙上了一層駭然之色︰「你們……」話剛說了一半就白眼一翻暈過去了,周盈順勢一撒手,他一頭撲倒在地上,趴在那里一動不動。
小豆子扔了手里的石頭,捂著胸口連連念叨︰「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別耽擱了,快走!」
「那他怎麼辦?」小豆子指著地上昏迷的人︰「他現下不過是暈了,醒了以後會不會去告我們狀?」
周盈無意識地看了一眼他手中匕首,小豆子頓時嚇了一跳︰「殺……了?我、我不敢!」
周盈放下心來,指揮著他道︰「你將他這身衣裳先扒了。」
小豆子扒他衣裳的空當,周盈也把自己身上的婚服給月兌下來了,扔給小豆子讓他給換上,自己則將軍師那身行頭給換上了,綰好頭發後幫著小豆子一起把綁好的人給弄回了新房中,放在喜床上又蒙上蓋頭,出來時順手把門給鎖好了。
「現下去哪?」小豆子小聲問她。
「先前不是打劫了一個商戶,得了不少油麼,都存在哪里了,帶我去。」
因油不是什麼貴重物品,打劫回來之後金銀財寶都被妥當收了起來,唯有這一壇壇的油被隨意往庫房里一放,只求個風吹不著雨淋不到,用時再來取。
周盈大概看了一下這些油的數量,眼角余光撇到離這放油的棚子不遠處的井台,忽然心生一計。
「這山寨上,統共有幾口吃水井?」
「井共有兩口,只是先前那口淹死過人,大哥覺得不吉利,封起來不讓人用了,眼下也就剩下眼前這一口了,取水都從這里取。」
「那就將這些油倒入這井水里來,你幫著我,咱們能倒多少倒多少。」
周盈搬起一壇子走到井邊,揭開攤子蓋就將油倒了進去,小豆子見狀也搬了一大壇子來往井里倒,兩人來來回回十數趟,統共倒了有近三十壇子的油進去,山下突然傳來異動,周盈丟下手中壇子跑過去撥開樹叢來看,只見山下閃爍著火把光亮,正漸漸散開,似乎要將這處山給圍攏。
山賊們似乎也發現了不對勁,不一會兒山寨里就響起了亂七八糟的喧鬧聲,很快就響成了一片。
「小豆了,別搬了。」周盈抬手制止他。
「讓你準備的火石呢?」
「在這里。」小豆子掏出火石來,周盈繞過他走到放油的棚子里,挑了一壇子油搬起來狠狠往下一摔,油壇子摔碎時將下面的壇子也給踫碎了,油流了一地,她又如法炮制地摔碎了好幾個壇子,直到滿地都是膩膩的油,才退出棚子外,讓小豆子點火。
小豆子撕下一塊衣服角來點火,將點著的布條扔進了油棚子里,火遇到了油頓時熊熊燃燒起來,高溫致使壇子破裂,更多的油泄露出來,漸漸地將火勢越燒越大。
「走!」周盈拉著小豆子從小門閃出去,躲在暗處悄悄觀察,不一會兒便有人往這里來,似乎被這滔天火勢給嚇了一跳,轉頭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了一會兒便听見有人吵吵嚷嚷地往這里來,一人手里提著個桶或是端著盆,圍著井台打水,打滿後迫不及待地端著水往油上潑,不僅沒減小火勢,反而還越燒越旺,還沒有燒著的油混著水夾雜著火苗,直往地勢低的地方流,流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火海,不消多時便蔓延了一大片,將那幾個來救活的人給嚇了一跳,紛紛扔下手中東西逃命去了。
「小豆子,你快去大牢,將盧修遠帶出來,然後的到那個有桃樹的路口處等著我。」
小豆子急問︰「那你呢?」
周盈看著面前熊熊燃燒的大火道︰「我得將這場火點得更大些,只有這樣,我們逃生的幾率才能更高。」
小豆子走後,周盈抱著方才留出來的一壇子油,又悄悄潛入了幾間房子,撒了些油在被褥上後點了火,很快火勢便起來了,借著東風愈發一發不可收拾,她將剩下的油連同壇子整個砸近新燃起的火力,轉身欲走,卻突然被一股力道從後面掐住了脖子。
「是——你!」刀疤臉怒不可遏,單手掐著她的脖子將她舉起來,臉上的刀疤在火光中明明滅滅。
「你毀了我的山寨,還伙同人來燒山……今日我便殺了你給我的山寨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