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鬼一事稍稍平息,在府中也沒有相關的留言傳出來,一番暗流洶涌之後,府中表面上看起來仍舊是一派風平浪靜,正順遂了周盈的心意。
不管內里如何,將面上打理好才是關鍵,否則一亂百亂,讓人瞧出端倪來橫插一腳,便是有三頭六臂也難周全的。
準老爺子壽辰一事她沾了不少光,老爺子也肯借一點枝葉來給她遮遮蔭涼,雖說後來也常見她,但周盈私心里覺得,老爺子既然已經賣了這麼大的面子給她,那些親族之中就算又對她掌權看不過眼的,也該適當收斂些才是,卻不想這豪門大族中人都是戰斗機般的戰斗力,還沒容她將一口氣松下來,那邊就又找上了門。
看著二叔公至今還缺了半顆的門牙,周盈不禁有些哀怨的想︰古人壽命比不得現代人,這二叔公年紀也五十有余了吧,怎麼還是一副活力十足的樣子,天天蹦蹦的也不知道消停,難道真是禍害遺千年,越是這樣能折騰的越長壽不成?
二叔公不知她心里怎麼想的,只見她盯著自己的臉出神,下意識就將周盈的關注點腦補到自己至今還缺了半顆的門牙上去了,想也沒想就把嘴給閉嚴實了,轉念一想自己這半顆牙是怎麼掉的,又有些惱羞成怒,不禁又狠狠地瞪了周盈一眼。
周盈這些日子與他們打交道,對他們的冷眼相對惡語相向已經形成抗體了,那一記眼刀到底也沒多少殺傷力,周盈便裝作沒看見,吩咐婢女給三位上茶。
「三位長輩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忙人,今日來府上有什麼吩咐,只管說來便是。」周盈深知這三人品性,懶得與他們多客套,直接開門見山的開了口。
原本這接話一事向來是二叔公最積極的,可眼見他做足了表情,卻遲遲張不開那張嘴,只得由三叔公先來開這個口。
「你眼下掌管府門,又接管了金庫鑰匙,對這族中的事務想必也是有所耳聞的。去年範陽大旱,天地收成不好,只勉強收夠了租子和糧食,今年已經過了一半,但從入夏到現在就沒落過一滴雨,眼下田地都干裂了縫,若是再不降雨,恐怕今年連播種都難,我同你幾位長輩們商議,還是決定將祖墳和祖宗們的祠堂給重新修繕一番,從前旱年時也用過這樣的法子,修完之後便天降甘霖,可見還是要靠祖宗保佑,才能風調勻順,家財興旺。」
周盈一听他的話心中就明了了︰感情這幾位這回不是打鑰匙的主意了,是沖著這金庫里的銀子來了。
不由微微一笑︰「修繕祖墳之事,幾位叔公似乎已經提過,我記得那時主事的還是我母親盧老夫人,如今我也是一個態度,既然去年已經因天旱元氣大傷,今年就更應該開源節流,怎還能如此興師動眾,浪費銀子呢。」
大叔公板著臉冷聲道︰「放肆!為族中花費銀子是我等後輩天經地義之事,你竟說修繕祖墳和祠堂是浪費銀子,難道你連祖宗都不認了麼?!」
周盈心道我不給你祖宗花錢就是不認祖宗,你死乞白賴的浪費銀子,就是孝敬祖宗啦?心里月復誹了一番這三個老頭一個比一個老奸巨猾又虛偽,面上依然笑得和氣︰「叔公莫怪,我年輕不懂事,出言不遜了,在此給三位叔公道聲歉,不過還是要問一問,三位叔公打算如何修繕這祖墳和祠堂?」
大叔公聞言依舊板著個臉,與其桀驁道︰「祖墳自然是要添磚加瓦,再添置幾個護園神獸石雕,可以不做大改動,倒是那祠堂已經用了許久,年久失修,且地勢風水也一般,我已經看好了一塊風水寶地,用來修繕祠堂最合適不過,已經找了高人看過了,說是在此修祠堂,可保祖業興盛,宗族繁榮,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不知這樣的好的地方,要多少銀子才能買下?」
「價錢我已經談攏了,從八十五萬兩壓到了八十十萬兩,也算是物有所值。」
「那修建新祠堂的人力和材料等等又要花費多少,還請幾位叔公給個大概數目。」
「照從前的經驗,除卻地皮的價錢,修繕的話應當還需三十萬兩銀子左右。」
周盈算了算數目,笑道︰「照幾位叔公的意思,修繕祖墳再加上修建新祠堂,差不多要花費一百五十萬兩左右的銀子,這數目巨大,我也不過是個代掌家事的,不敢擅自應承下來,還請幾位叔公耐心等待幾日,等我去回稟了母親此事,再告知幾位叔公結果可好?」
三叔公聞言擺擺手道︰「你母親如今已經老了,她既然把鑰匙交給了你,便是把這府中的掌事權也交給了你,你雖然年紀輕,也該學著如何主事了,依我看這件事就不必問過她了,她還在病重,就讓她在佛寺中安心養病,莫要為此操心再拖延了病勢。左右鑰匙在你手中,你同意了此事,然後從府庫中取出銀兩來,剩下的買地皮,找工匠,置辦材料之事,我們幾個長輩也就幫你辦好了。」
周盈輕笑道︰「叔公事事為晚輩打算妥當,晚輩心領了,只是這鑰匙還在準老爺子手中,他老人家從壽宴之後便一直關門謝客,連我也是難見他一面,沒有鑰匙,又怎麼去開金庫取銀子呢?」
三叔公聞言冷笑道︰「你可別誆我們,眼下族中誰不知道準老爺子對你高看一眼,他能攔著旁人不入府,難道還會攔了你不成?」
「周盈不過是些雕蟲小技,哄了他老人家一時高興罷了,他是何等睿智之人,又豈會被這些小把戲蒙了眼,高興過後自然也就將我視為一般人了,幾位叔公若是不信,大可隨我一道去南園走一走,看看準老爺子到底對我是個什麼態度。」
三人聞言面面相覷,一直悶不做聲的二叔公用手虛掩著嘴,咬牙切齒道︰「走就走,且隨她去一趟,看她到時還如何分辨。」
四人盛著兩輛車出了府門,周盈的車走在前面,駕車的則是大叔公帶來的車夫,三位叔公的馬車緊跟在她後面,快到南園時後面的車停在了小巷子里,周盈也下車來步行走出小巷子,三人則躲在巷子暗處,目視著周盈帶著大叔公的那個車夫一起走到門口。
車夫前去叫門︰「勞煩通傳一下,少夫人周盈來拜訪老爺子。」
緊閉的大門被從里面拉開一道縫,門里的人順著縫往外看了看,波瀾不驚道︰「老爺子這幾日身子不適,不宜見客,少夫人請回吧。」言罷也不等人申辯,兀自從里面將大門又掩死了。
周盈微微笑著看那車夫吃了閉門羹,灰頭土臉的回來了,轉身便往那三位棲身的巷子里走。
三人的表情俱都是吃了一顆老鼠屎卻總也吐不出來的那種憋屈,看得周盈心中爽快不已,趁熱打鐵道︰「三位叔公可都見到了,準老爺子不見我,我就算想要同三位齊心協力修繕祖墳和祠堂,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听得她這番話,那三人臉色更黑了,卻礙著一個準老爺子夾在其間讓他們也無可奈何,只得氣鼓鼓地上了馬車走人了。
周盈氣定神閑地立在原地看他們揚長而去,心里不禁冷笑,也上了馬車,吩咐車夫不回府,直接去水月庵。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水月庵依傍著山勢,旁又有大瀑布,地氣濕潤涼爽,現下已經是暑氣炎炎,這里的桃花卻才剛剛開敗,依舊是一副盎然春意。
周盈陪著盧夫人在桃林里漫步,提起了修繕祖墳和祠堂一事,盧夫人倒是十分坦然,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有這一日。
「修繕祖墳和祠堂已經是老生常談的事兒了,他們不死心非要在上面做文章,你便順著他們的意思做了便是,也能落得個清淨。」
周盈沒想到盧夫人對此事竟然是贊成態度,但那其中的貓膩她卻不得不提。
「三叔公說選得那塊地皮加之八十萬兩,小七去打听過了,那塊地皮賣家只開了三十萬兩的價,他卻多報了五十萬兩,且修繕的費用十萬兩便足夠了,幾位叔公卻一口咬定必須三十萬兩,這一趟下來單是多花的冤枉銀子就有七八十萬兩之多,只是不知這些銀子的流向又會是哪?」
「能怎麼流向,還不是給他們借機吞了。」盧夫人拈著一支還沒開敗的桃花淡淡道︰「無利不往,他們若沒這些個私心,又怎會這般興師動眾,反反復復提了又提。」
「那母親為何還要同意他們所提之事?」
盧夫人聞言笑道︰「我答應修繕祖墳和祠堂,可沒答應要重修祠堂,我走時在府庫中已經留出了十萬兩銀子,他不是說要重修祠堂以示對祖先的尊敬麼?那你就讓人將那舊祠堂給推倒,在上面重修一座祠堂便是,左不過費得就是些人工和材料,十萬兩綽綽有余。」
若是在原址上推倒重建,的確能省下買地皮的錢,也不必辛苦重新挖地基,自然也就節省了工時和銀子,還能趁機堵住那些總拿祖宗說事的人的嘴。
「這封信你拿好,若是有人反對,就給他看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