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中有一個身手靈活的,看著是會些武功的,很是輕巧地就翻過牆進了院子里,另一個則隱在門口的桂花樹影里,探頭探腦地似乎是在站崗放哨。
周盈見時機差不多了,朝小七使了個眼色,小七會意,朝護衛們打了個暗哨。
突起的哨聲讓門口放哨的那個慌了手腳,扭頭就跑,卻被早已埋伏好的護衛一句擒拿,摁倒在了地上,剩下的護衛則將院子團團圍住,如此情形,里面的人真是插翅也難逃。
一切布置妥當,周盈才在小七的護衛下現了身,站在院門口隔著門對著里面的人朗聲道︰「出來吧,難不成等著本夫人派人進去擒麼?」
院中靜靜悄悄,似乎沒有人在一般。
周盈朝護衛示意,兩個護衛上前去將從里面栓死的門踹開,連同另外兩個一齊沖進去,不消多時就從中押出了一個黑衣人來,同先前在院外擒到的那個一齊摁著跪倒在周盈面前。
「將他們的臉抬起來,恐怕還是舊相識呢。」
護衛將兩人臉抬起來,借著火光,周盈看清面前跪著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小七當即便叫出了名字,正是護衛中的一員,平日里負責這府中安危,不想卻是府中的暗鬼。女子似乎是府中的一個婢女,此事已經被嚇破了膽子,除了不斷磕頭求饒外,再也說不出別的來。
「送他們去刑房,拷問究竟是誰派來的,又還有誰在府中為同謀,問出東西到也罷,還能算作將功補過,若是死咬不說,便給他們嘗嘗針刑是個什麼滋味。」盧夫人當日的針刑慘叫猶在耳邊,周盈眼下不過是稍稍提起就覺得手臂上汗毛都豎起來了,那兩個人聞言更是面如死灰,那個婢女當即便被嚇暈了過去,末了被人拖著走了。
小七帶著幾分嘆服道︰「少夫人這招引蛇出洞果真巧的很,這下他們如何也抵賴不得了。」
周盈卻沒得他這般高興,府中的護衛和婢女,是最為重要的兩道屏障,護衛不得力,很有可能會如上次那般讓一些亡命徒得逞潛入。婢女則是經手著每日粥食飯菜,若是有異心,如盧夫人那般被下了慢毒都難以察覺,若是著了此道死得不明不白,到了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的。
思及此,她朗聲對那些護衛道︰「今日之事你們也看見了,你們個個在盧氏的日子也不短了,對這府中事看得也透徹,今日我們擒得了兩個內奸,但這府中的內鬼未必只有他們二人,今日我在此表個態,從今日起,我便要集中精力,將那些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一一給揪出來,你們其中若有誰發現府中人有異常,大可告訴小七,若是查出那人就是內鬼,我便當即送十錠金子做答謝!」
此言一出,護衛們一陣騷動,少夫人要除內鬼的決心,單從今晚之事就能看出一二,但這般大方的拿十錠金子做酬謝,當真是出人意料。
人散了之後,小七徑直去了刑房,周盈對那種地方打怵,便先回了修竹院,看過了修遠之後,也沒睡下,只點著一盞燈坐在桌案前等消息。
折騰到了後半夜,她撐著頭有些昏昏欲睡,那廂小七在外面叩門,周盈手肘一軟整個人當即被驚醒了,起身小心地開了門。
小七沒進門來,只低聲在門口與她耳語了幾聲,周盈默默地听著,末了點了點頭,對小七道︰「今日之事切莫要讓旁人知曉了,你去同那些護衛交待,若是有誰多嘴傳出去了,便將他一同趕出府去。」
小七低聲道︰「少夫人放心,此事我已經交代下去了,小七與你保證,今晚之事必不會有半分流言泄出。」
第二日天蒙蒙亮,周盈便派了幾個人出府去,到下午時派出去的人陸續回府,都到修竹院來報,說是交待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周盈當時正在書案上練字,身後的盧修遠圈著她,一手握著她拿筆的手,一筆一劃的抓著她的手寫字,他的字寫得極漂亮,即便現在腦子不靈光,但下筆間的流暢和一氣呵成卻依舊不減,書房中的桌案,小幾,軟榻上已經晾開了好幾張寫好的詩文題字,眼下她正就著盧修遠的手學著寫一個楷體的「靜」字,卻總也寫不順。
筆由心走,心中不靜,寫再多也是難寫出風韻來的。
翠果進來送茶時,順手將新寫好的幾張都攤開晾著,對周盈道︰「少夫人,七哥已經把人都帶過來了,正在西南角的偏院里呢。」
周盈送了口氣,偏頭對身後的盧修遠道︰「我累了,咱們先歇歇吧。」
盧修遠聞言點點頭,周盈從他手里接過筆來擱在筆架上,對翠果道︰「翠果,你看著些公子,我去去就回。」而後取了把傘拿在手上往門外走。
剛走了沒幾步,就听見翠果在後面急聲道︰「公子公子!不能去的!少夫人一會兒就回來了,您——哎!公子!」
周盈撐著傘回頭,盧修遠已經跟出來了,離她就三步遠,見周盈站住他也站住了,等周盈一抬腳,他也緊跟著往前挪一小步。
周盈只得將他也帶上,牽著手一起往西南角的偏院去走一遭。
偏院人跡罕至,大夏天的這里竟然沒有一絲熱意,反而還陰風陣陣的吹得人心發顫。
听說從前這里算得上是一個露天的刑房,院子里的那口井淹死了不少人,其中大多是意圖謀害公子未遂的,進了院子就能聞到一股子沖天的臭味,刺鼻的很,翠果說那是從前養在這里的一群惡狗留下的味道,這些惡狗平日里不給它們投食,為了保命只得相互間廝殺啃食同類,因而各個都是凶惡至極,若是有活人被投入這狗群中,不用半柱香的時間就會被撕成碎片,叫聲淒慘,讓人毛骨悚然,因而此處也常年惡臭彌漫,除非重型之人,旁人輕易不敢踏入的。
周盈曾隱約听旁人提起過,在她嫁入府中之前,這府里還有一位和小七平起平坐的方姑娘,以冷辣手段聞名府中,這處院子就是那位方姑娘刑訊逼供時最常來的地方,那群惡狗也是方姑娘馴養出來的,听說她極其擅長這些手段,據說只要是落在方姑娘手中,又進了這個院子的人,即便是沒有嘴,也會被撕開一張嘴來,將主謀計策吐個一干二淨,周盈此番將地點選在這里,也是有借她積威之意,震懾一下這些個吃里扒外的人。
掃視了一眼面前臉色各異的人,周盈緩緩道︰「你們替旁人做眼線,來堅持我的一舉一動,如今被我發現了,按罪理應當罰。我若取了你們的性命,一來可以永絕後患,二來還可以對那些支使你們的人起到震懾,算得上是一舉兩得,但我卻不想如此。
我決定留著你們的性命,這是我的恩惠,作為報答,我要你們為我所用。誰指派你們來的,你們便去糊弄誰,他們讓你打探什麼,你們就回他們什麼,自然,這回的內容該是什麼,你們心中都清楚。」
話至此,她頓了頓,頗有些深意道︰「我知道你們答應做眼線,多半是為了家中妻兒父母,才去鋌而走險,如今我已將他們都移到了別苑去居住,別苑中有醫士專門照料病患,孩子可以每日出門去義學,女眷則做浣洗縫補活計,一來免了你們後顧之憂,二來也保證了他們的安全,我這個恩典,你們看如何?」
幾個人面面相覷,末了,昨日被當場從院中押出的那個護衛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只要少夫人能保證我家人安危,我願意為少夫人效犬馬之勞。」
「我也是。」「願听從少夫人差遣。」「願為少夫人差遣。」
周盈見狀緩緩點了點頭︰「你們這樣識時務,本夫人自然也不會虧待你們,昨夜之事只當是沒發生過,你們回去之後依舊各司其職,每月月銀照舊,若是有功勞自然也會論功行賞,你們的家人也會跟著沾光,衣食無憂的。」
遣走了那幾個人,周盈也不願意在這陰氣彌漫的地方多待,便拉著盧修遠往門外去,走到門口時,一直步步跟在她身側的盧修遠突然站住不走了,周盈剛想問他是怎麼了,他突然手下用力,生生將周盈拉到了自己懷里來。
周盈力氣本就比不過他,況且盧修遠從前是練過武功的,這一拽周盈是直接跌到他懷里去的,額頭撞上他的胸膛,登時便看見了星星。
小七驚愕地看到,一只新月狀的飛刀「嗖」一聲插在了方才周盈所立之處,大半截都嵌入石磚中,其力道可見一斑。
他下意識地往飛刀所來之處的房梁看去,只看見了隱在面紗下的一雙細長鳳眼和一個一閃而過的黑影。
小七忙蹲來將那柄飛刀拔出來藏在袖中,抬頭看去時,只見公子一雙眼楮還落在那青石磚上留下的刀痕上,靜若深潭的眼神讓小七心中一涼,忍不住喚他道︰「公子?」
潭水像是瞬間著了風,打破了一池寧靜,盧修遠剛剛凝聚起的眼神又漸漸渙散開來,剛剛從他懷中站穩了身子的周盈還有些不明所以,右手捂著額頭抬眸看他,只見他笑得一派天真,仿佛只是在同她調皮的開了個玩笑。
小七見狀,適時插嘴道︰「此處陰氣重,夫人有孕在身還是不要久留的好。」
周盈听了他的話,一想起方才院子里的那股惡臭,只覺得背後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便拉著盧修遠一起往前走,小七故意放慢腳步走在他們身後,時不時回頭張望,右手深入袖中,悄悄搭上了那根從不離身的弓弩。
紫蘇,你不要逼我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