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俊臣心中猛地一跳,聖上果然問這件事了,不過他早有準備,便不慌不忙道︰「啟稟陛下,侯思止和王大貞是去東南各州巡視,這是御史台慣例,必須兩名御史同行,揚州是他們第一站,然後會過長江去潤州和蘇州,還有升州、宣州、越州等地,這是陛下年初交代過的。」
來俊臣從懷中取出一卷文書,雙手呈給武則天道︰「這是他們二人這次的東巡的計劃,請陛下過目!」
上官婉兒接過文書,遞給了武則天,武則天打開看了看,果然是一份很周密的巡視計劃,她也不得不佩服來俊臣會補救,既然來俊臣不肯承認派侯思止和王大貞去揚州是為了李元嘉之事,武則天也不再提這件事,她把文書擱在一旁,淡淡道︰「你先起來吧!」
「謝陛下!」
來俊臣站起身,心中頗為得意,他知道自己補救成功了,聖上無法再拿侯思止和王大貞之事發難自己,他又悲痛道︰「只是微臣也沒有想到,他們二人竟然在揚州遭遇兵禍,慘死他鄉。」
「這件事再說吧!」
武則天岔開了話題,又道︰「關于李元嘉造反之事,現在已經查清楚,暫時和其他皇族無關,興唐會的調查就暫時放一放吧!你手中積壓的案件,這幾天務必要清掉,該放就放,另外他們的財物也要一並返回,妥當處理,朕不希望再听見有人在應天門喊冤。」
來俊臣心中又沉重起來,默默點頭,「微臣遵旨!」
「別的就沒什麼了,去吧!」
來俊臣施一禮,退了下去了,武則天又看了看上官婉兒問道︰「李臻何時回來?」
「回稟陛下,應該就這兩天了。」
「他若回來,讓他立刻來見朕,朕要好好獎賞他。」
洛陽恭安坊內有一座佔地三畝的小宅,這里是剛剛被任命為大理寺司直的高戩的府宅,自從太平公主迷戀上張昌宗後,她對老情人高戩心中頗為慚愧,便利用她的影響力向吏部施壓,高戩便被調為大理寺司直,主管律令。
高戩雖然事務繁忙,但也過得十分充實,而且太平公主也答應他,明年將他調到刑部,這讓高戩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入夜,高戩正在書房里看書,這時,他妻子顧氏在門口道︰「夫君,喬郎中來了!」
高戩立刻起身笑道︰「快請他進來!」
片刻,一名年輕官員走進了書房,此人是右司郎中喬知之,不久前被蘇幹案牽連下了獄,昨天才剛剛放出來,官復原職,喬知之和高戩是同窗好友,他比高戩早三年考中科舉,和高戩關系最好。
喬知之抱拳歉然道︰「這麼晚來打擾賢弟,真的很抱歉!」
「應該是我去探望喬兄,先請坐吧!」
兩人坐下,顧氏給他們上了茶,高戩笑道︰「恭喜喬兄出獄,官復原職!」
喬知之嘆息一聲,「我哪里高興得起來。」
「怎麼回事?」
高戩見他心事重重,便問道︰「家里還出了什麼事嗎?」。
「碧珠出事了。」
旁邊顧氏嚇了一跳,「碧珠不是回娘家了嗎?」。
「我也以為她回娘家了,結果她根本沒有回去,我再追問府中人,有人說看見碧珠被人強行帶上一輛馬車,就是在來俊臣手下搜查我府中之時,我今天去找御史台,他們一口否認抓過我妻子,說所有的財物都退還給我了,可事實並非如此!」
高戩臉色也慢慢變得凝重起來,他知道喬知之妻子碧珠長得極為美貌,又很年輕,而來俊臣就有霸佔官職妻妾的惡名,碧珠這時候失蹤,極可能和來俊臣有關,喬知之去找御史台,他們當然不會承認。
喬知之又忿忿道︰「我清點了他們返還的財物,發現我喬家祖傳的雪玉不見了,雪玉就一直藏在我書房內,結果書房被他們搜過,雪玉也不見了,肯定被他們拿走了,那可是我喬家五代傳下來的鎮宅之寶。」
高戩知道喬家的雪玉,那是一塊極為雪白罕見的寶玉,據說與和氏璧是同一種玉質,不用說,肯定也是被來俊臣或者他的手下搜走,但相對于雪玉,高戩倒覺得碧珠更重要,那可是喬知之的妻子啊!
「喬兄,這件事先別急,最近朝廷時局非常詭異,先是大興冤獄,追查興唐會,結果李元嘉起兵造反,追查興唐會又停止了,我估計聖上是害怕追查興唐會引起更多造反,反正我感覺還會有事情發生。」
「可碧珠失蹤一天,就危險一天,你讓我等下去,要等我到什麼時候?」喬知之滿臉焦急道。
「夫君,你就幫幫喬大哥吧!」顧氏也忍不住在一旁勸道。
高戩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知道喬知之來找自己,實際上是想讓自己找太平公主幫忙,可他實在不想去求太平公主,但同窗好友有難,自己又怎能袖手旁觀,高戩便點點頭,「好吧!讓我想想辦法。」
就在這時,大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高戩嚇了一跳,連忙‘噓!‘一聲,快步走到院子里,「是誰啊!」
「先生,是我,太平府張安。」
原來是太平府管家張安,高戩稍稍放下心,上前開了門,「這麼晚,張管家有事嗎?」。
張安向他行一禮,「公主請高先生速回府,有要事相商!」
太平公主剛剛得到了李臻的報告,仔細地看了兩遍,但還是沒有解除她內心的困惑。
這段時間她也是在提心吊膽中度過,她知道自己曾經做過什麼,在一份興唐盟誓中簽了自己的名字,並摁下手印,這份盟誓就在李元嘉手中,如果這份盟誓被母親知道,那她的下半生就徹底完蛋了,母親或許會原諒兩個兄長,卻絕不會原諒她。
也正是這個緣故,太平公主才利用丈夫的關系,讓李臻南下揚州,名義上幫助兄長李旦,實際上卻是為了她自己的利益,雖然她極恨上官婉兒,但她卻始終認為,李臻不會向上官婉兒出賣她。
房間里,太平公主正負手焦躁不安的來回踱步,這時,張昌宗赤著上身從後面抱住了她,將手伸進了她的裙中,若是平常,太平公主很快就會被他引發****,但此時她卻沒有這個心情,她重重一拍張昌宗的手,就像拍掉一只蒼蠅,「手拿掉!」她惱怒地喝道。
張昌宗嚇得連忙放開她,垂手站在一旁,太平公主瞥了他一眼,忽然有點厭惡張昌宗他那張妖艷的臉龐,除了那張臉以外,整個人就是一個草包,不用說替自己出謀劃策,就連起碼的排憂解難都辦不到。
「你先回房,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是!六郎先回去了。」
就在這時,管家張安在門外稟報,「殿下,高先生來了!」
「快快請他進來!」
太平公主急不可耐道,聲音里充滿了激動。
剛走到門口的張昌宗腳步遲疑一下,臉上露出了無比嫉恨的表情,太平公主把自己象狗一樣攆走,听到高戩到來,她就像只發情的母貓,居然這麼激動,他暗暗咬緊牙關,低頭出去了。
張昌宗走出房間,正好遇到高戩快步走來,張昌宗臉上露出一絲獰笑,用肩膀狠狠撞了高戩的胸口,這一下撞得極狠,差點將高戩的肋骨撞斷,高戩頓時痛得彎下腰,張昌宗故作關心地扶住他,「高兄,你生病了嗎?」。
高戩忍住疼痛,狠狠盯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走進房間去了,張昌宗見他沒有上當,不由低低罵了一聲,只得悻悻地走了。
高戩剛走進房間,太平公主便撲進他懷中,摟著他脖子幽幽埋怨道︰「高郎,你為什麼這麼久沒有來見我?」
高戩抱著她嘆口氣道︰「事務太忙,實在沒有時間,請公主諒解!」
太平公主輕輕咬一下嘴唇,拉著他快步走進了內室,高戩心知肚明,心中燃起了火,兩人關上門便擁抱著滾上了床榻……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雲收雨歇,高戩摟著她笑道︰「公主說有重要事情找我,不會是為這件事吧?」
太平公主像只貓一樣蜷縮在他懷中,她輕輕動了一下,低聲笑道︰「難道這件事不重要麼?」
她坐了起來,慢慢穿上衣服,****雖然得到滿足,但擔憂卻還像像一塊石頭般壓在她的心中,她白了高戩一眼,嬌嗔道︰「你真以為我找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嗎?還不快穿衣服!」
高戩穿上衣服,跟著她走到外間,笑道︰「現在該發揮軍師的作用了。」
「這就對了!」
太平公主取過李臻的報告,遞給高戩,「這是我剛剛從宮里搞到的副本,你先看看!」
高戩接過文卷才發現是李臻的報告,他心中暗暗吃一驚,臉上變得嚴肅起來,慢慢展開報告仔細地閱讀,一連看了兩遍,他點點頭道︰「如果他所說是實情,這個人真是個厲害角色,帶著百名內衛去揚州,便將李元嘉準備了一年的造反剿滅了。」
「他是個大才,我早就發現了,而且不甘于人下,不過我現在更關心興唐會之事,他的報告中卻說得很含糊,你覺得是他是在故意掩蓋嗎?」。
高戩沉吟一下道︰「上次公主告訴我,他去揚州就是帶著李旦和李顯的雙重任務,我覺得他很顯然是完成了任務,興唐會名單之類的證據應該被他拿到了,或者被他銷毀,但他卻在報告中說已被李元嘉毀掉,這明顯是欺瞞聖上。」
「但似乎聖上並沒有生氣,還準備提升他為內衛統領,還要再重賞他,難道聖上他的話,以為證據真被李元嘉銷毀?」
高戩嘆了口氣,「公主殿下難道沒有發現,聖上其實已經不想再深挖興唐會了嗎?」。
太平公主是當局者迷,高戩一句話頓時將她點醒了,母親這次查興唐會案搞得虎頭蛇尾,確實有點像放棄的樣子。
她低頭沉思片刻,只覺千頭萬緒,她不知該抓那一條線索才好,太平公主輕輕嘆息一聲,「那你說現在我該怎麼辦?」
高戩就是在等她這句話,他淡淡笑道︰「其實機會就在眼前。」
「機會?」太平公主疑惑地看著他。
「是的,機會!」
高戩將時局反復推敲了很久,他覺得自己並沒有看錯,他注視著太平公主道︰「公主還記得我曾經提過你的建議嗎?聖上現在最需要殺掉誰來平息朝臣之怒?」
太平公主眼楮漸漸亮了起來,她明白高戩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