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汶水縣以東約十里的一座小鎮上,十幾名騎馬黑衣人來到一座客棧前,他們紛紛翻身下馬,走進了客棧,在人群中有一名看起來約五六十歲中老年男子,眼楮浮腫、臉色蒼白,眼楮中驚恐未去,正是死里逃生的武承嗣。
將他救走的這群黑衣人便是內衛士兵,他們用了金蟬月兌殼之計,把假武承嗣送上馬車,而真武承嗣依然躲在房宅內,當武崇烈率領手下去追趕馬車時,內衛武士才帶著武承嗣逃出了房宅,從北門出城,又轉道向東,來到了這座小鎮上。
武承嗣親眼目睹了武崇烈率領大群武將堂武士追殺他手下和替身的情形,他心中依舊驚懼不安,仿佛武崇烈馬上又會追上來,他低聲道︰「還是再走遠一點吧!」
為首士兵笑道︰「放心吧!這里很安全,我們將軍也來了。」
武承嗣听說李臻也在,他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跟隨內衛士兵走進了客棧,在二樓的一間屋子里,武承嗣終于見到了李臻,李臻笑著一擺手道︰「武先生請坐!」
武承嗣點點頭,坐了下來,一名士兵給他們上了茶,他端起熱騰騰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心有余悸問道︰「不知我的手下現在怎麼樣了?」
李臻搖了搖頭,「我剛剛得到消息,你的所有手下和兩名侍妾,包括那名替身都被殺死了,沒有一個活口。」
武承嗣又恨又害怕,忍不住渾身發抖起來,他沒想到武三思竟如此心狠手辣,要置自己于死地,李臻注視他片刻道︰「你現在的實力遠遠斗不過武三思,你只能求聖上庇護,如果聖上肯饒你,她就一定會保護你的安全。」
「你答應過,要說服聖上饒我,這是我們的交易,你不能言而無信。」
「我不會言而無信,我會懇請高延福替你說情,我再配合一下,聖上最終會饒過你,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
「什麼心理準備?」武承嗣顫抖著聲音問道。
「你有可能會被軟禁一段時間,當然,我們會盡力幫助你,包括選聖上心情最好之時去見她,幫你逃過這一劫。」
其實武承嗣沒有想清楚,他對李臻而言,還是一枚對付武三思最好的棋子,不好好利用他,豈不是可惜了,武承嗣沒有想通這一點,他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李臻便帶著武承嗣疾速返回了洛陽,而此時,武崇烈還在汶縣進行全城搜捕。
直到天亮後,他的手下才從東門守軍那里得知,昨晚有人從東門離城了,去向不明,武崇烈氣得暴跳如雷,下令將二十名東門守軍狠狠鞭打一頓,但他又無可奈何,只得返回武氏祖宅繼續平墓
高延福將李臻請進了書房,兩人分賓主坐下,高延福又令侍女上了茶,這才對李臻笑道︰「從前你和武承嗣斗得你死我活,現在你居然又想保他,著實令我想不通啊!」
「此一時彼一時,現在保他,也只是不想讓他死,沒有讓他重新復職的想法,留著他應該對我們有利,府君覺得呢?」
高延福知道李臻所指‘我們’的意思,是指興唐會,他當然也明白李臻為什麼要保武承嗣,武承嗣不死,武三思就有了死對頭,武氏家族就無法形成鐵板一塊,這對李氏皇族當然有利,作為支持相王李旦的高延福,這個結局也是他希望看到。
高延福微微一笑,「凡事有利有弊,如果留下武承嗣確實是利大于弊,這樣吧!我這兩天找個機會給聖上說一說,讓她看在父兄的面上,饒武承嗣一命。」
李臻頓時一顆心落地了,只要高延福肯答應,這件事就成了八成,這時,他又想起自己差點為男寵之事,臉上一熱,低聲問道︰「府君,最近聖上還問到我嗎?」。
高延福眼楮頓時眯成一條縫,笑呵呵道︰「昨天聖上還問起你,問李將軍到哪里去了?」
李臻的心砰的一跳,難道武昌宗還不能滿足她,她又要打自己的主意了嗎?
高延福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道︰「你啊!千載難逢的機會居然被你放過了,多少人做夢也不得,你卻居然推三阻四,最後白白便宜了張氏兄弟。」
李臻心中有點不舒服,高延福怎麼也變得這麼低俗,居然把這種事看成是機會?不過他一轉念,高延福是宦官,又常年生活在宮中,他這樣想也不足為奇,李臻心中的一點悅也隨即消失,他好奇地問道︰「為什麼是張氏兄弟?」
高延福微微一笑,「聖上索欲太高,張昌宗有點吃不消了,他又把自己當侍衛的兄長張易之推薦給聖上,此人白皙貌美,又極善音律歌詞,兩人一起服侍聖上,所以兄弟二人同時得寵,張昌宗為雲麾將軍、千牛衛中郎將,張易之為司衛少卿,才過了兩三天,兩人又被升為銀青光祿大夫、右散騎常侍,皆封侯爵,一夜高升,轟動朝野,我們都在說,如果沒有張氏兄弟替代,李臻現在應該是千牛衛大將軍、國公了,可惜,好好機會卻沒有把握住。」
李臻這才明白,原來張易之也入宮了,他又問道︰「如果我現在進宮面聖,應該不會有什麼讓我為難之事了吧!」
「你是指什麼事情,如果是說男寵之事,那你就可以死心了,聖上現在十分迷醉張氏兄弟,她對你已經沒有興趣。」
李臻終于放心了,起身施禮道︰「武承嗣之事,就煩勞府君了,我不打擾府君休息,先告辭了。」
高延福也不留他,一直把他送出院子,望著李臻背影快步遠去,高延福不由搖了搖頭,他確實有點不太理解,李臻為什麼會放棄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李臻回到了內衛外署,中午已經過了,他讓手下去買一點吃食,胡亂應付了午飯,便起身前往位于西苑的內衛軍營。
西苑位于洛陽西北,是大唐的皇家園林,方圓數千頃,佔地遼闊,不僅有精致的亭台樓閣,假山池魚,各種奇花異草應有盡有,而且苑林再向西便是一望無際的森林和草原,生活著各種動物。
另外,西苑還是禁軍們的駐扎之地,包括羽林軍、千騎營、千牛衛、監門衛等等數萬人,內衛軍營也駐扎在西苑之內。
在內衛正式成軍之前,內衛屬于千牛衛下的編制,內衛統領由千牛衛將軍兼任,內衛武士也和千牛衛士兵們住在一起,而現在內衛有了自己的獨立軍營,佔地不大,只有二十余頃,三百余頂大帳,緊靠千騎營,四周被營柵包圍。
去西苑必須要穿過皇城,當李臻路過應天門時,卻意外發現武三思和宗楚客兩人正站在宮門前閑聊,宗楚客是武則天的外甥,現為戶部尚書,五相國之一,手握大唐財權,他年約五十歲上下,身材高大,皮膚白淨,頭腦明達聰慧,深得武則天器重。
這時,武三思看見了李臻,滿臉笑容迎了上來,「李將軍要去面聖嗎?」。
他笑容里充滿了虛偽,眼中早沒有了熱情,他原以為李臻要成為聖上的新男寵,所以對他格外討好,可現在已經被張氏兄弟搶了先,李臻沒有了希望,他對李臻便沒有了興趣。
李臻取出武三思的玉佩,遞給了他,「這玉佩還是還給王爺吧!」
武三思連忙接過玉佩,他本來就後悔把玉佩給了李臻,現在李臻肯還給他,他當然要收回來,又低聲笑問道︰「不知武承嗣是否」
李臻呵呵一笑,「我已經抓到他了,在去汶水的半路,好像他在汶水遇到了什麼危險,倉皇逃回來,正好被我遇到。」
武三思還沒有得到兒子武崇烈的消息,李臻卻告訴他武承嗣已被抓獲,他不由愣住了,這不就意味著他兒子失敗了嗎?
武三思半晌說不出話來,這時,宗楚客走前笑道︰「听說狄相國有意招李將軍為婿,恭喜李將軍了。」
「多謝宗相國!」
宗楚客又呵呵一笑,「其實我們就說嘛!雖然人人都想爭做狄相國的,可狄相國也沒得選啊!除了李將軍,他還能招誰為婿?梁王,你說是不是?」
李臻听他言語中帶刺,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就在這時,從應天門內走出一隊人馬,是十幾名千牛侍衛簇擁著一名年輕俊美的,正是剛剛得寵的張昌宗,只見他穿著七彩孔雀裘,臉上施粉涂朱,頭戴金冠,老遠便香風襲人,顯得妖艷異常。
武三思和宗楚客看見了張昌宗,連忙爭先恐後奔了上去,武三思手快,搶到了馬韁繩,宗楚客只得從隨從手中搶過馬鞭子,兩人點頭哈腰陪笑道︰「張大夫要去哪里?我們願意效勞!」
張昌宗眼楮笑眯成一條縫,宰相、親王搶著替自己牽馬遞鞭,這種千般巴結的感覺令他很爽,他下巴一揚,傲慢道︰「宮里悶得慌,我想出去走走,兩位也想陪我同去嗎?」。
「能陪張大夫同去,簡直是我們前世修來的福氣,願意!願意!我們替張大夫牽馬,想去哪里啊?」
這時,張昌宗忽然看見了李臻,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便推開武三思,催馬慢慢走上前,打量李臻一下,得意地笑道︰「李將軍,不好意思了,我搶了你的寵愛,你可別忌恨我啊!」
李臻淡淡道︰「這是張的福份,和李臻無關,我也要恭喜你了。」
李臻把福份二字咬得很重,張昌宗沒有听出李臻的譏諷之意,他還以為李臻在羨慕自己,他得意地仰頭大笑,這時,他忽然又想起馬球比賽中,李臻擊敗了自己,心中頓時不舒服起來,他眉毛一挑道︰「李將軍,我想再和你較量一番馬球射門之技,你可不許推辭哦!」
李臻微微一笑,「如果張有興趣,李臻自當奉陪!」
「好!那我們就一言為定。」
張昌宗一陣大笑,仿佛他已經看到了李臻敗跪在他面前的情形,李臻懶得再理他,催馬向西奔去,武三思和宗楚客又圍了上來,宗楚客諂笑道︰「要不要我來幫幫忙,保證李臻敗在張大夫手中!」
武三思也搶著道︰「有什麼需要我們效力的,張大夫盡管吩咐!」
張昌宗卻冷冷道︰「難道我連這點小事都搞不定,還需要你們幫忙?」
武三思和宗楚客面露尷尬之色,連忙挽回道︰「當然!當然!這點小事情,對張大夫而已,是舉手之勞。」
張昌宗望著李臻遠去的背影,他冷冷哼了一聲,心中又有了一個新的想法……
武三思雖然巴結張昌宗比較成功,但李臻一席話卻讓他心情著實不好,他兒子無能,居然沒有能殺死武承嗣,又讓他逃掉了,最後居然落入李臻手中,搞不好聖上一時心軟,又饒了那混蛋一命。
他又想起自己被罷相一事,雖然已經快半個月了,但這是他心頭之痛,眼看可以掌握禮部大權,卻被一場莫名其妙的陵墓風波罷了相,每想到這件事,他心中就隱隱作痛。
「三回來沒有?」武三思回到府中便不高興問道。
管家搖搖頭,「啟稟王爺,暫時還沒有三的消息。」
「讓人送信給他,讓他立刻回來,沒用的東西!」
管家連忙安排人去給武崇烈送信,武三思回到自己書房,管家也跟了過來,「老爺,還有一事稟報!」
「還有什麼事?」
「貴客堂來了一個客人,好像是建安王介紹來的。」
武三思听得有點奇怪,武攸宜介紹什麼客人來,便問道︰「他叫什麼名字?」
「來人不肯說,一定要見王爺。」
管家又壓低聲音,「他帶來一個紫檀木小箱子,這麼大,按照規矩,老奴帶他去貴客堂了。」
管家比劃了一下,武三思頓時有點動心了,他當然知道,來人一定是有事求自己幫忙,一般而言,盒子越小,里面的東西就越值錢,這麼小的箱子里究竟裝了什麼好東西呢?
「讓他稍候,我馬上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