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先生。」喬若慕虛弱的開口。
卓曜低下頭,正看到她因為微笑而上揚的嘴角,喬傘同她真是像極了七八分,看著她就像是在看著喬傘。
「別說話了,救護車馬上就到。」卓曜快步走向阿然停在路邊的車子,他現在需要爭分奪秒的搶時間,所以,他們會在中途同救護車匯合。
阿然見卓曜身上染滿了血,甚至臉上也蹭了好大一塊,他像是沒有絲毫察覺一樣,親自將喬若慕放上後面的車座,並且用靠墊墊平了她的身體。
阿然不敢多問,急忙去前面開車。
「卓先生,等一下。」喬若慕忽然拉住了卓曜的衣襟,像是使出了此刻所有的力氣,喉嚨間在劇烈的喘息著。
卓曜停下來,不解的看向她。
「很抱歉……我沒有時間了。」喬若慕抬起僵硬的手指覆在自己胸前的槍傷上,鮮血頓時順著她的指縫向外溢,止也止不住。
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恐怕,卓曜也是知道的吧。
阿然無措的看向卓曜,他的手已經按在了方向盤上,現在只要一扭動鑰匙就可以出發了。
卓曜沉吟片刻,低低的說了聲︰「您有什麼要交待的?」
喬若慕勉強扶著一邊的車窗要坐起來,她總覺得以這樣的姿態同卓曜說話好像很沒底氣,卓曜急忙幫她扶正了身體。
她喘息了一會兒,血流得更多,一張臉蒼白的毫無血色。
她用眼神指了邊的位置︰「卓先生,你坐過來。」
卓曜沒有猶豫,依言坐在她的身側。
阿然關上了車門,識相的站在離車子不遠處吸煙放哨。
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他看到一輪火紅的朝陽正從怪石嶙峋的石林後冉冉升起,瞬間,溫熱的光芒席卷了這片被罪惡,仇恨,鮮血浸染的土地。
前方傳來救護車的汽笛聲以及部隊的卡車碾壓聲。
卓曜提前通報了部隊關于這次行動的事宜,但是上面批準下來也耗費了一定時間,他等不及,只能提前行動,而現在趕來的就是他的增援部隊。
曾經,他和唐玨也在鏖戰中苦等支援部隊,結果卻等來了陰謀與算計。
救護車停了下來,阿然急忙迎了上去,側身向車里指了指。
幾個醫生護士立刻小跑著來到車前。
有人伸手要去開門,門卻在里面被人推開了,一條長腿先跨了出來,緊接著便是面無表情的俊朗男人。
女護士看得一愣,忍不住在心里感嘆,這男人長得也太好看了。
他什麼也沒說,甚至誰也沒看,直接就轉身離開了。
大家也顧不上許多,急忙開始救人。
太陽升了起來,窗外的石林被鍍上了一層金粉色。
喬傘焦急的等待著,不安的搓著手,爐子里的火已經滅了,屋子里有些冷。
影子已經處理了謝遠的尸體,此時正站在窗前往外看,他眼力好,輕松看到了從外面走進來的卓曜。
影子不安的皺起了眉頭,有些擔心的握住了手邊的窗欞。
「五爺。」喬傘听見開門聲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期待。
卓曜站在門口,陽光從走廊上的窗戶照射進來,將他的影子勾勒的十分清晰,背著光,他的臉顯得有些模糊。
佑佑站在他的身邊,矮矮的個子卻讓人不能忽視他的存在。
喬傘愣了下,目光緊接著就往他們的身後看去,除了一地的碎光,那里什麼都沒有。
她的喉嚨哽了下,好像有東西卡在了里面,縴細的十指向掌心縮了縮卻沒有握成拳頭。
「五爺。」喬傘嚇了一跳,因為出口的聲音竟然有些沙啞,「我媽媽呢?」
卓曜踏著光慢慢的走到她面前,光線越來越強,他的臉也逐漸清晰了起來,她看到印在他瞳孔里的愧疚與傷痛。
心底的某處,突然裂開了一條縫,無盡的冷風灌了進來,吹得她手腳冰涼。
其實從他只帶著佑佑出現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了吧,只是倔強的不肯承認,想要一個他的親口答復。
現在,他就站在這里,她竟然連再問一句和听到答案的勇氣都沒有了。
「小二。」卓曜將她攬進懷里,神色痛苦的閉上眼楮,薄薄的眼皮下滾動著無法言語的內疚。
他明明答應過她要把兩個人完完整整的帶回來,可他現在帶回來的只是噩耗,他對她向來一言九鼎說到做到,沒想到這次卻食言了。
他甚至不敢看她現在的樣子,那要比在他的身上捅上幾刀還要難受。
「小二。」卓曜呼出一口氣,沉甸甸的聲音落在她的耳側,「對不起。」
喬傘的表情完全僵掉了,有些呆滯的望著門口的方向,那里只有佑佑孤零零的站著,烏黑的大眼楮里光茫流動。
「對不起。」卓曜再次低聲重復,「是我沒有保護好她,你要怪就怪我吧。」
「不是爹地,是我。」佑佑邁進一步,小臉揚了起來,兩只小拳頭攥得緊緊地,「婆婆都是為了救我,不怪爹地,你要怪就怪我吧。」
卓曜摟著的人一言不發,許久,他才感覺到肩膀上有些微燙。
喬傘將臉埋在他的頸側,哭得無聲無息,瘦弱的肩膀因為抽搐而上下抖動。
卓曜越發的心疼,輕拍著她的背,嘴里不斷的重復著道歉,可他知道,再多的對不起也換不來喬若慕。
「五爺,喬小姐身體不好,我們還是先離開再說吧。」
爐火滅了,屋子里漸漸冷了起來,縱然有陽光照耀也無法溫暖它的寒冷。
卓曜將外套月兌下來披在喬傘身上,俯身將她抱了起來,她的臉垂在他的胸前,長發掩映,隔著襯衫,他清晰的感覺到了她的眼淚與悲傷,挨著他的心髒那樣近,有種疼無法言說。
中午的時候,喬傘醒了過來,她在卓曜的懷里一直哭到睡著,最後是怎樣離開,又是怎樣回到家的,她已經記不清了。
一睜眼,她就看到懸在正上方的俊臉,表情由憂轉喜,最後對上她的目光又黯淡了下來,有些可憐的似乎是在祈求她的寬恕。
「喝水嗎?」。
喬傘搖搖頭,雖然她的喉嚨干渴的厲害,可是現在,她什麼也不想吃不想喝,因為,心里被堵得滿滿的,恐怕是裝不下去了。
喬傘怎麼也不會想到,讓人意外的重逢竟然就是另人心碎的結束,她們母女分別了這麼久,相見卻是如此的短暫。
早知這樣,她寧願永遠留著那份念想,懷著對她的思念,然後在彼此的世界里相守相望。
喬傘想著,眼圈就紅了,睫毛也變得濕漉漉的。
卓曜心疼的嘆了口氣,低下頭輕輕吻著她的眼楮,眉毛,小心翼翼,連吐出的氣息都柔得一塌糊涂。
「對不……」剛要再次出口的道歉卻被一雙長指按住了,他驚訝的看著她水潤的雙眼,心尖顫了顫。
喬傘搖搖頭︰「別再說對不起了,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
讓這個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道歉,恐怕這世上也只有她有這個福分了。
她越是這樣說,卓曜越是覺得過意不去,真想摘座金山銀山放在她面前討她歡心,可他知道,她不會稀罕。
「我媽媽……她在哪?」
「在殯儀館,我已經讓人安排了,只等著你醒過來去看看她便可以火化了。」
听到火化兩個字,喬傘又有些控制不住眼淚,喬若慕曾經說過,她太姥姥那一輩的人,死了是不火化的,直接穿戴好了裝在棺材里,埋在提前就選好的墳地,大多數都是祖祖輩輩埋在一起,逢年過節便有人燒香燒紙的祭拜。
現在,人死了,化成了一捧灰,然後躺在冷冰冰的公墓里,孤孤單單的只剩下清冷。
喬傘想到喬若慕這一生孤苦飄零,紅顏薄命,到老終于可以享受自由了,卻又這樣不告而去。
她心里疼得厲害,苦得難受,這眼淚便怎麼也控制不住。
「小二,別哭了,我知道你難過,可你這樣傷心下去,身體會受不了。」
喬傘抹了把眼淚,止了哭聲,她也知道,這樣對孩子不好。
她勉強壓抑著情緒的樣子讓卓曜又心疼上了,恨不得替她把這些眼淚都流了,把這些難過都攤了。
他捧著她的臉親了又親,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細女敕的臉頰,直到那里的皮膚變成了紅色,她的臉才總算不那樣白了。
「她臨走的時候,跟我說了些話。」卓曜小心的觀察著她的反應,她含著淚眼看過來,貝齒輕輕咬著下唇。
卓曜用手指撫模著她的唇,趕走了她的小牙,讓她不再虐待自己。
「媽媽說什麼了?」
卓曜回想著喬若慕坐在車里奄奄一息的樣子,哪怕是快要死了,仍然保持著那份高貴的清雅,從不肯向別人低下的頭顱。
她說了當年她離開顧堅的原因以及喬傘失去的那部分記憶,她並不知道卓曜早就查得清清楚楚了。
她又說了她早就已經再婚,因為怕喬傘接受不了,所以那個人的身份她一直隱藏著,當初,她也是同他一起離開,也是他陪著她度過了那段最為艱難的日子,她拜托卓曜把她死亡的消息告訴他,以免讓他惦記。
最後。
「她讓我在她面前發誓,這一輩子都會照顧你,不會離棄你,不會背叛你,不會冷落你。」他執起她的手,認真的吻著。
其余的事,喬傘已經不必要知道了,他都會妥善的處理,她現在只要知道,他會遵守這份誓言,哪怕她有一天厭倦了他,他也會義無反顧的履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