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若慕的葬禮非常低調,這也是她生前的願望,縱然才華橫溢卻淡泊明志,不求大富大貴,不求功名利祿,相反,她情願舍盡這一身天賦,做一個平凡普通的女人,有知心愛人,有伶俐女兒,有幸福小家,這就足夠了。
從葬禮上回來,喬傘有些頭疼,不敢亂吃藥,喝了點水就睡下了。
卓曜進來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身上搭了件薄被,陽光懶懶的落在素淨的臉上,恍惚間,她像是瘦了許多。
他走近了,將她放在外面的手輕輕的塞到被子里,她的手心里握著一塊手帕,上面的手工刺繡非常的別致,恐怕在臨睡前,她都一直對著這條手帕吧,明明是悲傷難過到極致,卻要為了肚子里的孩子極力的隱忍。
卓曜越發的心疼,踢掉了拖鞋爬上床,手臂攬著她的肩膀將她小心的摟在懷里,柔軟的發絲垂落了下來,他小——心的將它們拂到一旁,又蹭了蹭她的臉頰,她睡得太沉,又或者是做了什麼夢,不安的蜷縮在他的懷里,好像總不踏實的樣子。
他抱著她,全無睡意,她睡著,他就一直盯著她看,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羅姨敲了敲門,在門外小聲提醒道︰「五少爺,要不要把晚飯端上來?」
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到了傍晚。
喬傘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喬若慕,夢到顧堅,甚至還夢到了顧文卿,現在對她來說,只剩下五爺這一個親人了。
她害怕有一天連他也要失,夢里,她抓著他的手,抓得很緊,豁了命也要把他留住。
太過用力,她一下子就醒了。
睜開眼,夢中的人就好端端的坐在他的身邊,手掌捧著她的臉,眼中滿是擔憂。
「小二,你做噩夢了?」他的聲音猶如福音,貫穿耳膜,動听至極。
喬傘的心緩緩落回原位,貪戀的往他的懷里鑽了鑽,兩只手穿過他的腋下緩緩摟住了他的腰,十指交叉在一起,收緊了。
「五爺,你不要離開我。」
「傻小二,爺怎麼舍得離開你,你這麼笨,離了爺就活不了。」
明明被他損,喬傘卻覺得幸福的不得了,還嘴道︰「那你呢,離了我還能活嗎?」。
他十分認真的想了想才答道︰「能……」
莫名的,她就有點失落,地球上少了誰也不會停止轉動,一個人的生活少了什麼人都將要繼續,也許是因為懷著孕的關系,思維就特別的敏感脆弱,這不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才怪。」他笑著補充,存了心是要逗她。
說完就低頭觀察她的表情,在看到她的眉梢因為氣怒而揚起的時候,趕忙抱著她的身子搖了搖,哄道︰「什麼死啊活的,不吉利。」
他從來不迷信,自然也不會真的相信什麼吉利不吉利的。
喬傘笑著捏了一下他的胳膊,如果她真的死掉了,她希望他能好好的活著,比她在的時候活得還要好,看著他幸福,那才是她最大的幸福。
「咳咳。」
虛虛的敲門聲傳來,伴著稚女敕的童音。
門沒有鎖,人就站在門外,扒開了一條縫,往里面瞅了瞅,看到摟在一起的兩個人,小臉有些不自在的紅了紅,怎麼大人就喜歡摟摟抱抱,像夾心餅干似的粘在一起。
喬傘發現他,趕緊要把身邊的男人推開,卻被他摟得更緊。
他卓五爺什麼時候做事還怕被小屁孩看到,偷偷模模才不是他的性格。
「進來,別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佑佑只好乖乖的走了過來,看到喬傘的時候,明顯有些不好意思。
他垂著手站在床邊,好像做了錯事一樣,眼觀鼻,鼻觀心。
「晚飯吃了嗎?」。卓曜問他。
佑佑點點頭︰「我想來問問你們要不要吃飯?」
他小心的看了喬傘一眼︰「媽媽平時不是很能吃嗎?現在一定也餓了吧?」
喬傘還沒從他的話中反應過來,正想說句不餓,剛到嘴邊的話忽然就卡住了,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小人,他剛剛叫她什麼?
喬傘懷疑是自己听錯了,反應慢了半拍,她不確定的問︰「佑佑,你說什麼?」
佑佑似乎也不太好意思,對于這個稱呼,他是既陌生又新鮮。
喬傘因為他失去了媽媽,那麼他就來做她的兒子吧,這樣,她是不是就不會那麼難過了。
抬了抬小胸脯,他叫得理所當然︰「媽媽啊,有什麼問題?」
喬傘又驚又喜,完全沒想到這個小家伙會在這個時候接受她,推開卓曜,她高興的摟住他的肩膀,讓他的小半個身子都趴在床上,兩只烏溜溜的眼楮黑燦燦的向上瞄著。
她真懷疑這個小孩兒是不是天賦異稟,經歷了那樣的事情,換做別的孩子早就嚇得尿褲子了,他卻連眼淚都沒掉一滴,小時候都有如此膽色,長大了那還了得。
喬傘傻笑兩聲,興奮的不知道說什麼好,喬若慕去世的陰雲仿佛也被吹散了許多。
「你肚子里裝得是我的妹妹,我的爹地是你的老公,論來論去,你都是我的媽媽啊,沒有錯吧?」他一本正經說得煞有介事,可是那有些紅透的耳根卻出賣了他的冷靜,其實,他也是害臊的吧。
「沒錯,當然沒錯。」喬傘頂了下他的腦門兒,開心的笑出了聲。
「可是,我還有問題。」佑佑直起了小身板,這次是看向卓曜,「唐玨是誰?」
喬傘怔住,閉著嘴巴往後縮了縮,這個燙手的山芋,她還是拋給卓曜的好。
卓曜知道這件事他早晚會問的,所以也沒打算隱瞞。
「他是你的親生父親。」
佑佑眨了下眼楮,一副不太明白的樣子。
卓曜解釋說︰「就像你和妹妹一樣,妹妹是媽媽生的,而你不是,但你們都叫媽媽為媽媽,你不是我親生的,可你還叫我爹地,而唐玨就是你親生的爹地。」
這樣解釋好像有點繞,不過以佑佑的聰明,他很快就理解了這其中的關系。
小臉板了下︰「那他為什麼生下我卻要拋棄我?」
「他並不知道你的存在,生下你的媽媽沒有告訴他,他現在知道了,所以,他想彌補你。」
「我不需要。」佑佑撅著小嘴兒,爬上床擠在喬傘和卓曜的中間,佔有似的兩只手各握了一邊,「我只要爹地和媽媽就好了。」
卓曜與喬傘對視了一眼,喬傘搖頭表示無可奈何,他默默嘆了口氣,也沒有說話。
年關將近,家里越發的忙碌,羅姨每天都在指揮佣人擦擦洗洗。
喬傘本來打算去給卓曜和佑佑買新衣,因為喬若慕的死,她也沒有了這個心情,除了去醫院檢查,便是和桌角在後院閑逛,鮮少出門。
悲傷如同傷口,終有一天會愈合,可這需要時間。
臘月二十三是俗稱的小年,在她曾經生活過的那個城鎮,到了小年兒,年味兒便愈加的濃了,家家戶戶要燒香燒紙祭灶神。
城市里沒什麼講究,羅姨問她吃什麼餡的餃子,她想起卓曜喜歡吃三鮮餡,便讓羅姨去買新鮮的蝦仁,打算親自給他包頓餃子。
佑佑放了假,閑著沒事也來幫忙,他不會包餃子,把一張餃子皮的中間放了餡再把另一張蓋上去,四周都捏嚴實了便成了一張帶餡的大餅,雖然不好看,可他樂此不彼。
餃子包到一半兒,卓曜回來了,一進門就見她坐在餐桌前,正低頭捏著一只白胖白胖的餃子,那餃子雖白,卻不如她玉般的膚色。
他走過來,垂涎的問︰「什麼餡的?」
「三鮮餡。」佑佑佑搶著回答,說完又低下頭繼續包他的大餅。
喬傘側了下頭,發現他的臉貼得很近,幾乎就要踫到她的額頭了,玩心大起,用手指偷偷蘸了點面粉,趁著他不注意,飛快的點在他的臉上。
卓曜愣了一下的工夫,鼻子上下巴上又被蘸了面粉。
佑佑覺得很好玩兒,立刻放棄了他的大餅,爬到椅子上站起來,也學著喬傘的樣子往他的臉上抹面粉。
吃過一次教訓,卓曜怎麼會不長記性,要是再讓這小子得手了,那他大家長的威嚴何在?
大手抓住了那只細細的手腕兒,他瞪起了眼楮,本來就長得嚴厲,這一瞪眼更是嚇人,佑佑立刻就如同焉掉的茄子,乖乖的縮了回去,嘴巴里不滿的低喃︰「怎麼媽媽就行,我就不行?不公平。」
喬傘笑得開懷,卓曜一臉面粉的樣子取悅了她,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開心的笑過了。
卓曜沒跟她一般見識,不過耳語警告︰「等你生完了孩子,爺要加倍的討要回來。」
她自然理解他話中的含義,羞惱的同時不望看一眼佑佑,生怕他給听了去,這男人,什麼時候說話都這麼不分場合,真是沒臉沒皮。
「別閑著了,來幫忙。」喬傘推了他一把,給他找點事兒做,免得他在這里胡說八道。
卓曜去洗了手,拿起一邊的 面杖 起了餃子皮兒。
挽起了袖子做家務的卓五爺,斂去了平時那副高高在上的冷酷勁兒,更像是一個居家好男人。
一家三口忙著包餃子,門鈴突然響了。
羅姨趕緊去開門,外面的風有些冷,灌進來涼颼颼的。
唐玨帶著這一身寒氣站在門口,手里拎著個黑色的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