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殺過，因為受不了越來越大的肚子，她想一死了之。」
穆棉走到她的身邊坐下，依然努力平靜的听。
「那天是晚上，我接到她的，她的聲音听起來不對，我問她怎麼了，她沒有回答就掛了。」
「我以為她只是打錯了，或者是喝醉了什麼的，就沒有再打。」
說到這里，張曉琳忽然仰頭，呆呆的看著頭頂的吊燈。穆棉知道，她大概是快要哭了。她從來不讓她看見她的眼淚，還說她固執，明明她更加讓人心疼。她們的倔強竟是如此相似，互相模仿。
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說下去。
「第二天一早，我右眼皮一直跳，再打給她的時候她已經割腕了，正在醫院急救。」
穆棉眉頭緊蹙，「她被救了是不是，是不是？」
張曉琳看向她，微微一笑，「是的，救活了。」
「醫生說是鄰居發現的，她倒在床上，吃了很多安眠藥。幾乎已經死了，搶救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救回來，孩子沒了，她也再也不能走路了。」
穆棉捂著臉哭，那熟悉的眼淚一次一次的流過她的臉頰，流進心底。
而張曉琳卻依然沒有流眼淚，她看起來很平靜，只有穆棉知道她隱忍的有多痛苦。
「什麼叫不能走路？」
穆棉不願意。
「她失血過多，命是救回來了，可是失去了走路的能力，以後只能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輪椅上生活。」
穆棉說，「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你那時候你和明宇軒剛剛分開，我怕你難過，打算過些日子再告訴你。」
穆棉看了看張曉琳的一臉無奈，哭的更厲害了。
張曉琳什麼安慰的話都沒有說，她說不出來，因為她比穆棉更加難過。
穆棉抱住張曉琳，說，「你想哭就哭嘛，總忍者搞得我好像很矯情一樣！」
「眼淚有什麼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穆棉大聲的哭，還像很多年前一樣，她總是忍不住眼淚，控制不了它的來來去去。
以前有人說她的眼楮下面有一顆淚痣，天生眼淚多。當時穆棉的第一反應就是紅樓里的黛玉，她是降珠仙草，要用一生的眼淚還寶玉的救命之恩。
可是她的眼淚是為什麼而流呢？誰是她前生注定的姻緣？誰會讓她流盡一生的淚？
遇見明宇軒的時候她以為那個人是他，甚至有很多時刻都無比確定的告訴自己這就是她一直等待的那個人。
直到他離開她，她才慢慢明白，很多事情不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可以成全的。如果愛情無處安置，如果那個人不以為意，她情願把自己變回最初的孤島，終身不再涉足他的世界。
張曉琳最近一直住在穆棉家里，穆棉的表現讓她擔心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趙雨的事已經讓所有人震撼了，她不能容許悲劇再一次發生在自己最好的身上。
兩人就連睡覺都是在一起的，穆棉的床很大，正好可以容下兩個人的身體。
偶爾夜里去上廁所，張曉琳都要起來跟著。她一身不吭的站在門口，穆棉一出去就能被一個黑影嚇一跳。
她不止一次的抱怨張曉琳變相的剝奪了她的自由，怎奈張曉琳左耳進右耳出，完全沒有把她的抱怨當回事。
穆棉以為周子健再也不會找她了，所以周子健說在她家樓下的時候，她渾身打了個激靈。
由于房間里開了空調，她一點都不覺得冷，已經三月了，寒冷的冬天應該了。
只披了一件薄薄的披肩就下去開門，推開門的那一刻，涼風吹進她的衣袖，直達心髒。
周子健站在他的那輛灰色的蘭博基尼前面，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眼里有種意味不明的成分。
「你，有什麼事嗎？」。
穆棉盡量表現的若無其事，從容的問。
周子健沒有立刻回答她，他直接牽起她的手，打開車門，把她塞了進去。動作流暢而干脆，好像早就演習了很多次一樣。
想起自己和這個男人的瓜葛，穆棉又把剛才的話重復一遍。周子健繞過車頭坐到了駕駛位上，自始至終都沒有好好看一眼穆棉。
他還是沒有回答穆棉的問題，就好像忽然失聰了一樣。這種詭異的氛圍配上他嘴角那一抹隱約而淒厲的笑，讓穆棉很不舒服。
這個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路上的人群也是灰蒙蒙的。
見周子健完全沒有理睬自己的樣子，她索性也不再問什麼問題，反正他也不會回答。
在後視鏡里猛然發現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腳上還是那雙粉紅色的棉鞋。一種顛沛流離的感覺像潮水般浮現，她像被遺忘的芸芸眾生中的一個，在這樣繁華的空間里，顯得遺世獨立。
車最終在一個看起來很豪華的公寓停下了，穆棉好像來過這里，可就是怎麼也想不起來。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就像她當年趴在堆積如上的數學作業面前絞盡腦汁的回想老師說過的萬能公式一樣。
周子健又繞過車頭，打開穆棉旁邊的那扇車門，自然的牽起她的手，沒有用什麼力氣。可穆棉鬼使神差的就這樣被拉了出去，連她自己都沒想明白原因。
公寓的大廳里有一面很大的鏡子，周子健和保安的時候，穆棉轉看著那面令她崩潰的鏡子。鏡子里有一個穿的亂七八糟的女子，頭發亂七八糟的散在肩上，披肩亂七八糟的裹住她瘦弱的身體。
大廳里的燈光很鮮明，照的鏡子里的穆棉一下子立體起來。但是她不想看，對于這樣的立體，她寧願不要。
轉過身去，周子健已經辦好事了。
在這樣需要釋放某種力量的時刻，在這樣霓虹燈閃爍的夜晚，她問出了一個很可笑的問題，她說，「你帶我來這里干什麼？」
也難怪周子健笑，他沒有回答，直接擁抱著她走進電梯。
穆棉終于明白過來有什麼不對勁了，電梯里除了他們之外，一個人也沒有。空蕩蕩的，像太平間。
她推開周子健抱住自己的手，「周子健，你到底想干什麼？」
穆棉不想在遇見什麼莫名其妙的事了，這個世界給了她太多的傷害，她已經無力承受。如果把自己關在密不透風的繭了依然會受到外界的傷害，她還能做些什麼呢？
「你放心，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話音剛落，電梯已經停在了第十八樓。
周子健又把手放在了穆棉的腰間，肆無忌憚的樣子好像在宣示什麼。
雖然穆棉對他莫名其妙的動作沒有半點好感，雖然她努力往旁邊躲閃。周子健的手始終都在哪里，好像被什麼東西粘住了似的，甩都甩不掉。
穆棉是感激他的，感謝他在自己簽了那份合同的時候還一再忍讓。其實他完全可以憑著合約得到他一直想要的東西，但是他沒有。穆棉並不了解他，但是卻對自己的第六感有著幾乎自負的自信。
很快進入了那個房間，門牌號是18008。她一下子想起來了，這里，是明宇軒另一個家。是多年前他們第一次親吻的地方，剛才的那個電梯就是事情發生的地點。
她有些發慌，她不想這樣狼狽的看見明宇軒。這個讓她想要一輩子再也不見的那人，她真的一點都不想再見。
門開了，不是明宇軒，但是也差不多。有陳虎的地方不一定有他，但是有他的地方卻一定有陳虎。
「穆，你來啦！」
看見穆棉，他表現出一種意味深長的激動，其實穆棉和他不熟，就見過幾次而已。
周子健也進去了，在陳虎厭惡的眼光里，和穆棉一起進入這個房間。
「過來！」
一聲清冷的男音穿過穆棉的耳朵，以及死水般的心髒。
她一度不願意，明宇軒坐在沙發上，從她進入這個房間的那一瞬間就在盯著她。而這句話，這兩個字。她怎麼也模不清楚到底是對誰說的，是周子健？是陳虎？還是穿著拖鞋，裹著薄披肩的她？
對于這個問題，接下來發生的事告訴了她答案。
明宇軒邁著穩健的步伐來到她的身旁，穆棉听見了他粗壯的喘息聲，還是那麼充滿誘惑。理智告訴她，要淡定，要淡定，必須淡定！
「怎麼樣，你說你要見她的！人給你接來了，我爸你是不是該放了？」
周子健說出這句讓穆棉百思不得其解的話，然後再也沒有看向她，仿佛站在他身邊的就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而已。
陳虎為明宇軒點了一支雪茄，恭恭敬敬的遞給他。明宇軒結果那支雪茄輕輕的吸了一口，轉過頭，把嘴里的煙氣吐在穆棉聞不到的地方。
「急什麼？我早就說過，你不交出那份合約，我是不會放過你爸的！」
穆棉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也不知道這和自己又有什麼關系。但是當听到合約兩個字的時候，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驟然抬頭，看著這兩個男人針鋒相對的樣子，總覺得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