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車後,徐曉嵐才介紹,這個已近中年的男人是她遠房表哥,今天本來有點事要找唐人杰,他在下面等待,自己上去一忙就忘記說了,至于忙什麼,唐人杰和徐曉嵐兩人心里清楚,唐人杰心想你丫的原來對我這樣好,是有個親戚要找我辦事啊!
男人坐後面,拘謹地說了聲︰「唐律師,我叫白義民,以後還望你多多指教!」
「好說好說。」女友介紹的人,怎麼也得給面子,唐人杰爽快地答應了,接著一怔,對方說的是「指教」,而不是打官司,「你有什麼事嗎?」。
白義民剛要說話,徐曉嵐說︰「很快就到河東一中了,我們回頭再談吧。」
他們趕到一中學校門口的時候,現場還封鎖著,封鎖的現場外面,擠滿了人,他們看見里面有不少媒體的記者。電視台新聞欄目的,已經扛著攝像機擠進了包圍圈的最里面層。當然,他們也只能在外線觀望采訪,實際現場要等警方勘察後才能進入。
對河東一中,徐曉嵐一點也不陌生,她曾經是這所中學的學生,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站在河東一中的門口,徐曉嵐都有一點兒恍惚了。河東一中的大門,是新修的,大門口,蹲著兩只白色的石獅子,獅子的神態很溫和,完全不像猛獸,但也沒有絲毫親切的感覺,跟石頭一樣冷漠。徐曉嵐一點兒都不喜歡這個高大氣派的大門,她覺得以前的大門,盡管沒有氣派,卻很親切。灰色的水泥柱子一年比一年顯得陳舊,「河東一中」四個字,倒是今年開學前用紅漆刷成新的,開學很久了,從大門口走進走出,還能聞到油漆味。
河東一中是這個河東縣最好的中學,就算放在陽城市,也是排名前列的高中,在歷年的高考中有著驕人的成績,可以說,上了河東一中,已經有一只腳踏入了重點大學的門檻。正因為這樣,想上河東一中的人,幾乎踏平了河東一中的門檻。徐曉嵐當年在河東一中讀書的時候,河東一中的招生極為嚴格,差一分都是不收的。徐曉嵐還記得,他們那一屆,只有一個學生是因為關系進去的,那個學生的父親,是一個管教育的官員。那個學生在學校里,一直受到同學的歧視,根本抬不起頭。而現在,河東一中每年都要招收一個人數眾多的補充班,所謂補充班,就是專門為那些分數不夠的人設立的,差一分收一萬塊錢。能夠進入補充班的,基本上是那些有錢人家的孩子。
徐曉嵐擠進人群里,各種信息像蚊子一樣在人群中飛舞,很快,徐曉嵐就找到了一個新聞記者,她已經拍完現場準備撤離了,徐曉嵐認出她就是曾經采訪唐人杰為農民工維權的那個叫柯可的法律記者,她自稱可可,當時在下面也有過接觸,經常在陽城電視台法律頻道看到她的報道。兩人雖然算不上好朋友,但對是做法制的,還交換過電話,偶爾交流過思想。她本來想保密的,看在熟人的份上,她三言兩語就讓徐曉嵐對殺人案的基本情況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
在學校門口殺人的溫庭學和被殺的汪洋,都是河東一中補充班的學生。溫庭學的父親當然就是溫平,雖然家庭一般,但他和妻子的愛情故事,曾經有記者披露過,在河東縣被樹立為道德楷模,至于汪洋的父親,那是河東著名的重量級富豪,雖然比起她和唐人杰認識後知道的鐵膽忠、葉知秋之流差一個檔次,但在縣一級,也是數一數二的富豪。
這是一起情殺案,是一個叫豆蔻的女生引起的。兩個男孩,為一個女孩,竟然弄到殺人的地步。徐曉嵐仰望天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徐曉嵐覺得,生活中正在發生的很多事情,看起來簡單明白,要真正理解,卻有些困難。
在今天的前些時候,正當徐曉嵐和唐人杰在激情中飛翔一半時候,很多人都目睹了那場校園血案,那是一個發生在陽光下的案子,陽光把血腥的味道擴散到這個城市的空氣中。
汪洋和溫庭學和依靠父輩的經濟實力或者社會名氣和進了河東一中,剛剛趕上河東一中改革,不再設立有歧視嫌疑的補充班,而是將分數上屬于補充班的學生,按比例分散到各個正常考入的學生班級里面。汪洋成績很差,溫庭學倒是在中上之列,但他們就這樣成了豆蔻的同班同學。跟溫庭學和汪洋不同,家境平常的豆蔻,是一個成績優秀的學生。但事情就是這樣,成績不好的男生,偏偏喜歡成績優秀中規中矩的女生,而成績優秀的男生,往往喜歡那些比較出位的女生。
汪洋僅僅和豆蔻同學一個星期,就喜歡上了豆蔻,但豆蔻對他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直到上個學期,溫庭學被學習委員按拋棄,性情大變,竟然也開始對豆蔻產生興趣並展開了追求,他從十多個莫名其妙的乞丐大鬧舅舅家得到經驗,不能再忍讓,哪怕弱者,只要你夠無賴,也可以讓強者讓路。
一開始就充滿了火藥味,兩個男生誰也不讓誰,打架也打不出勝負,所以就把矛盾交給了豆蔻,讓豆蔻來選擇。豆蔻惹不起也躲不開,她是一個沒有家庭背景的女孩,她一直生活得謹小慎微,誰也不敢得罪,她聰明地選擇了對兩個人不偏不倚。汪洋請客的時候,豆蔻一定要叫上溫庭學,溫庭學請客呢,豆蔻一定要叫上汪洋,否則,豆蔻誰的飯也不吃。豆蔻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種局面,總算一直相安無事。眼看過半年就要高考了,只要平平安安維持到高考結束,也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
偏偏那天溫庭學沒有到學校,老師說他請假回老家祭祖去了。汪洋趁機接近豆蔻,請豆蔻在外面吃了一頓麥當勞,說是請,其實是逼,豆蔻要是不答應,他就有本事一直跟著豆蔻,並揚言上廁所都要跟了進去。從麥當勞出來,汪洋得寸進尺,牽住了豆蔻的手,豆蔻百般掙扎,卻沒有掙月兌汪洋的大手。汪洋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哪里肯輕易放手。豆蔻的手被汪洋拽在手里,血液都不流通了,但汪洋一臉得意,臉上的每一顆青春痘都跳動著快樂。汪洋哪里想到,剛剛回到學校門口,迎面就踫到了溫庭學。
溫庭學實際上並沒有跟父親一起祭祖,他本來想趁機逃一天學,睡一天懶覺,可躺在床上,想到豆蔻這一天要單獨跟汪洋在一起,他就躺不住了,爬起來就去了學校,一進學校,果然沒有看到豆蔻和汪洋,听說汪洋請豆蔻吃飯去了,溫庭學把書包往桌子上一扔,就沖了出來。溫庭學正發愁不知道上哪兒找汪洋和豆蔻,沒想到他們自己撞到了溫庭學的眼楮里。
溫庭學的臉冷得像一塊生硬的鐵板,眼楮里卻呼呼往外冒著火苗,溫庭學的樣子有點兒嚇人,但是,汪洋還來不及把洋溢在青春痘上的快樂藏起來,溫庭學已經從腰里取下一把藏刀,直直地刺進了汪洋的心髒。從汪洋身上噴出來的血,把溫庭學眼里的火燒到了臉上。汪洋倒地的時候,把豆蔻也拉倒在地上,豆蔻倒在汪洋身上,白色的裙子被血染成了紅色,遠遠看去,也像著了火一樣。
溫庭學把刀從汪洋身上拔出來,他拿刀指著豆蔻的臉,刀尖上滴著血,溫庭學的手抖得很厲害,刀尖上的血珠子落到了豆蔻的臉上,有幾滴落進了豆蔻的嘴里。豆蔻根本沒有辦法站立,她的腿,好像失去了骨頭一樣。但是,溫庭學沒有來得及把刀扎進豆蔻的身上,街對面的巡警已經跑了,拷住了溫庭學的手,溫庭學手里的刀,落到瓷磚地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警察把豆蔻從汪洋身上拉起來的時候,汪洋的手,還緊緊地拽著豆蔻,警察費了一點兒勁,才把兩個人分開。豆蔻的手已經成了紫色,豆蔻的身體,軟得只有一堆肉。
現場還封鎖著,現場里面其實什麼都沒有了,變成了尸體的汪洋和嚇得失了魂的豆蔻,還有一瞬間成了殺人凶手的溫庭學,都已經離開了現場。唐人杰和徐曉嵐擠到前面,看著滴在瓷磚地上的血,已經變成了黑糊糊的一團,上面落了幾只蒼蠅。可它剛才還是紅色的,還在一具青春的身體上流動著,讓那具青春的身體,生出各種各樣的欲-望。幾只蒼蠅從黑糊糊的血上飛起來,有一只撞到了徐曉嵐的臉上,徐曉嵐突然想吐,她奮力從人群里擠出來,靠在學校門口的大理石獅子身上,大口大口喘了半天氣,唐人杰趕緊跟,把雙手放在她肩上,輕輕撫-慰著,過了好一回,她總算讓翻江倒海的腸胃平息了下來。
徐曉嵐讀書的時候,是屬于那種從來不惹事的女生,盡管漂亮,但從來沒有因為漂亮引起什麼事端,徐曉嵐的漂亮,是對男生有威懾力量的。男生們在徐曉嵐面前,都自覺地收斂起一些鋒芒。徐曉嵐想象不出豆蔻是什麼樣子,在她看來,一個引發了殺人案件的女孩,一定是美得有些妖氣的。
在人群快散去的時候,肖美麗才匆匆趕來,但她的也被警方帶走,當她听完徐曉嵐他們敘述的事故後,一下子就癱倒在地,六神無主,手里抱著那本聖經,可是,上帝能救她的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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