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千萬別捅出去,別讓任何人知曉,我會處理這件事情的。」官氏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呼出。
會有辦法的,一定有,那是自己生的兒子!
徐琰之的暢趣苑,往日一向是熱熱鬧鬧的,今日卻一改往常,安靜的有些異樣。
人照舊是那些人,每個人卻再不敢亂說亂動,規規矩矩的立在一邊,或者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半點聲響也不發出。
因為今日二太太來了暢趣苑,來的時候臉色冰冷,幾乎能凝出寒霜。
二太太的手段是這些都見識過的,不動則已,一動便是傷筋動骨,傷的自然不會是她自己,傷的是底下伺候的人。
見她如此,底下誰人不噤若寒蟬。
只是心里卻犯著嘀咕,二太太很少來暢趣苑,縱來也是和顏悅色的,從未如此過。
][].[].[]這次卻不知是為什麼。
書房里,香爐里還燃著半柱百合香,裊裊輕如舞女的裙擺,繾綣,不散。
屋里十分安靜,徐琰之靜靜的看著自己的母親,一句未說。
官氏也看著自己兒子,威逼嚴肅的目光,企圖讓自己的兒子屈從。
像之前的任何時候一樣,不論兒子還是女兒,都受不了自己的目光,所有的非分要求就會主動收回,不必自己多說。
可是這次,兒子面色坦然,甚至帶著笑迎向自己的目光,絲毫不躲。不閃不避。
官氏身子微微有些發抖,不禁看向地上的碎片,自己來的時候兒子還沉迷于此,自己看到不禁又氣又急,撕成了碎片。
「母親,母親息怒,這樣的東西何必去撕,又如何毀得掉,我什麼時候想畫,什麼時候便又能有一幅。」
這還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麼?
官氏有些懊惱這些年忙于和老太太奪徐府內務的權。反倒是忽略了一雙兒女。以為自己的兒子女兒都是爭氣的。卻誰知,還會著了那老太婆的道!
「你確定,你想求娶劉姑娘?」
官氏耐不住這沉默,首先開口。語氣里的冷意。仿佛都能開出一朵霜花。
剛才自己才與兒說了兩句。才開始提到葳蕤居那位,自己兒子便首先開口,堵死了自己將要說的話。「母親來得正好。兒今日也想找您,兒想了許多天,想明白了,兒想求娶劉姑娘,希望母親能支持成全兒。」
官氏自然是一陣大怒,劈頭蓋臉的數落了兒子一頓,兒子便一直沉默了,既不開口,也不讓步。
官氏也一直撐著,到底是沒堅持住。
徐琰之眼中迅速掠過一絲希望,忙道︰「是的,兒今日想得很清楚,劉姑娘她十分辛苦,經歷坎坷但為人真誠良善,如今被迫投我們徐府,徐府便是她第二個家,不如直接讓兒娶了她,一生一世照顧她。讓她再也不會吃苦。」
「她辛苦?你娶她就是為了讓她不吃苦?」官氏想笑,簡直太可笑了,可是笑不出,頰邊的肉顫抖了一下,牙齒死死咬著,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娶她是因為兒喜歡她。」徐琰之索性大大方方的承認了。
「喜歡,這才認識多久便喜歡上了?你知道喜歡是什麼麼?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沒經歷過!被那禍蹄子蒙了心窩,真是太叫我失望!你不是不知道她的情況,你的仕途還未開始就要斷送在她手上了,你去會試,會試完了還有殿試,若是讓顏家知道你娶了本該是他家的妾,你能有好果子吃?這件事情你想都不要想,兩個字,休想!」官氏第一次這樣和兒子,這樣重的語氣,這麼多的字句。
看著自己母親這樣氣急敗壞的反對,徐琰之眼神里有一瞬間的退縮,然而腦海里又想起了那個面容,有些清冷,有些寂寞,卻又那樣美好溫柔。
自己配的起她。
若非如此,難道要親眼看她嫁入商賈之家成商人婦?自己早就知道她如今面臨的困境,所以祖母不敢急著給她說親,生怕被人不迭的拒絕……
天下人皆懼怕顏家,士族是沒人敢娶她了。自己也知道顏家一句話對自己前途的影響,可這並不是他就此放過那個女孩的理由。
「求母親成全。」徐琰之來來回回只有這一句話可說。
官氏氣的跳腳,卻偏偏奈何不了這一根筋固執的兒子,「你成心要氣死我才樂意麼?我怎麼養了你這樣一個兒子!」
忍無可忍,拂袖出門,「你就在這個書房給我呆著,不許出暢趣苑一步,否則就立刻給我滾出去,再讓我知道你去了葳蕤居找什麼劉姑娘,我就立刻讓劉姑娘卷鋪蓋滾蛋!」
徐琰之臉色這才變了變,「母親。」
「你可以試試我能不能做到。」官氏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出門。
門被打開,又重新合上,香已經燃盡,屋里依然殘余著百合的香氣。
徐琰之站了許久,才緩緩的坐回到身後的太師椅上,許久未動……
似乎有一聲輕嘆從徐琰之嘴邊逸出,又似乎沒有。
官氏一陣風似得離開了暢趣苑,心里余憤未平余怒未消,也不回她通常處理事務的外院了,早早回了望杏苑,門口伺候的人立刻迎了上來。
「二老爺還沒回來麼?」
「尚未回來。」門口伺候的丫鬟一面答道,一面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明明還早啊,怎麼二太太這就回來了,還問二老爺,二老爺平常明明都是用過了晚膳才回來。
「還沒回來,一天到晚不著家,一雙兒女在家也不去管,還怎麼去做一方父母官!給我去衙門里請,坐著轎子去,就說我有急事,讓他立刻回家!」官氏一腔怒火立刻爆發出來,一並發泄給門口那可憐的丫鬟。
「是,是,奴婢這就去。」那丫鬟嚇壞了,哪敢多耽誤,一溜煙便往門房急急跑去了。
「拿著,腰牌!死蹄子做事一點章法也沒有,當真是一個個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官氏說著,解了腰間的腰牌狠狠擲了。
那丫鬟撿了腰牌,頭也不敢抬的就去了。
見官氏發火,一行人哪還敢說二話,大口的氣都不敢喘一口,唯唯諾諾的擁著官氏進了屋子。
徐驀听說妻子有急事,倒也不耽誤,早早的從衙門回來,坐轎回家去了。
一路上還琢磨著妻子會有什麼事情,這麼多年很少有妻子處理不來的事。
一進屋子,卻看見官氏一人在屋里,桌上點著一盞燈,如豆的燈光昏昏沉沉,官氏正拿了一條帕子垂淚哭泣。
徐驀嚇了一大跳,妻子,這是多久沒見她哭了,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還是個了不得的大事!
「這是怎麼了,還哭起來了,當心傷身。」不知不覺自己聲音也柔和了許多,坐在官氏對面,用長長的指甲蓋挑了挑燈芯,燈瞬間又亮了起來,徐驀又拿了被擱在一旁的透明燈罩罩住了。
「還怕什麼傷身,心都要被傷完了。」官氏抽噎的說著,慢慢的將今日的事情與徐驀說了。
「兒子連我的話都不听了,跟著了魔似得一個勁兒的就要娶那劉夢茴,你說說我這個當母親的還有什麼意思?若是應了他,兒子的前途可怎麼辦,若是不應,我們母子眼見就要生分了……都怨你那個,怎麼生出這麼個禍蹄子,還把這禍蹄子送到了咱們家。」官氏心里是懷疑劉夢茴是受了老太太唆使的有意要勾搭自己兒子,但不便說出,只好埋怨起丈夫來。
徐驀听得微微皺眉,想要,卻看見官氏哭得跟淚人似的,再不滿意也不好說出來了,只能輕輕安慰,「我還以為多大的事,瞧你,畢竟琰之是咱們的兒子,咱們不讓娶,他還能自己做主不成?琰之還年輕,眼里沒經過事,等這心思慢慢淡了,踫到了更合適的人,自然就不會這般固執了。」
「你說的輕巧,你是沒見今日琰之的模樣,一點也不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眼里,來來回回的就說一句話,就要求娶那劉夢茴!」
「或許是你方式的問題,我還不了解你麼,刀子嘴豆腐心,言語上也實在刻薄了些。」
官氏听了不悅,眉毛一挑就要反駁,徐驀卻輕輕按了按她的手,一瞬間,官氏再多的氣也撒不出來了。
「這理家和治國也是有相通之處的,你可听說過,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川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
「你別跟我講這些大道理,我沒讀過幾本書,沒識過幾個字,你講來講去我什麼也听不懂,沒用!」官氏堵著氣,只是語氣輕緩了下來。
徐驀笑道,「大概就是說呀,治理百姓,堵為下策,疏才為上上之策,兒子大了,有心事了,你能堵著不讓他說麼,你能讓他完全按你的做麼?不能,我們為什麼不能換個方式,好好疏導呢?」
「疏導,你說得好听,他這麼固執,非要求一個答案,能怎麼疏導,唯一的疏導方式就是順了他的意!」(未完待續……)